镜玄抚摸着黯然失色的古镜,长叹一声:
“非吾族鉴道不精,实乃...此子已得超脱真意。”
话音未落,那古镜镜面上的细密裂纹中,竟有点点混沌之气逸散而出,旋即化作最精纯的天地灵机,消散于无形。
仿佛方才映照出的诸般大道景象,不过是冰山浮水,其下所藏的,是一片无法度量的混沌深渊。
“超脱?”
一位稍显年轻的镜灵长老声音干涩,“长老之意是,他……他已跳出普通道途藩篱,自成格局?这岂是区区三境修士所能为?”
“表象修为,于他而言不过是随意披拂的外衣罢了,此子道行,不是境界可以衡量。”
镜玄目光深邃,望向别院方向,镜眸之中不再仅是好奇与贪婪,更添一抹前所未有的凝重,“溯源古镜所映一角,雷池生灭、农道荣枯、魂道轮回、武道征伐、佛魔对峙,看来此子兼修诸道,却不知以何种方式平衡?”
密室内再次陷入沉寂。众长老镜面中的惊骇渐渐化为凛然。
若真如此,那这人族身上恐怕蕴有大玄机。
不过,这人族,道途已立,气运已聚,强窥其秘,恐怕要承担大因果。
“承担因果又如何,他不是傻子,我等强留了他,或许已经结下仇怨。”
“倒不如将此子根脚彻底鉴明,万一日后清算,咱们也有个准备。”
“而且,道器都鉴不明的根脚,或许正是我等突破的契机。”
他环视众长老,声音渐沉:“诸位可还记得祖训——鉴真破妄,镜修无极。如今遇此神秘道体,若是畏首畏尾,岂非辜负了我族与生俱来的窥真之命?”
“大善!”
“万相皆虚,唯镜示真!”
“是时候动用那件天地奇物了。”
“既然诸位同心,便请万象镜宫!”
众镜人交流一番后,决定动用族中至宝。
镜玄将镜种按向心口,整个水镜国突然震动。
镜海翻涌,无数镜面从海底升起,在天空交织成一座横跨天地的宫殿虚影。
这并非实体建筑,而是由亿万个镜界叠加而成的道韵奇观。
万象镜宫显现的刹那,整片天地都化作一面巨镜:
云霞成为镜中流彩,风声化作镜面震颤,连时光秘力都在镜宫周围缓慢凝固
七位长老各据北斗方位,齐声吟诵太古镜咒。
镜宫深处缓缓降下一物——既非铜非玉,而是一团不断变化的液态光阴,其中沉浮着无数破碎的镜影。
“便是传说中的时镜?”
年轻镜人抬头失声惊呼。
镜玄庄严颔首:“正是我族镇族奇物时镜。
“它并非映照当下,而是能照见万物在时光长河中的全部轨迹。任此子道体如何玄妙,总有时光烙印可循!”
众长老激动难抑,纷纷现出镜灵真身:
有长老化作因果之镜,镜缘缠绕着命运丝线,还有镜人变成破妄之镜,镜光凌厉如开天之刃,亦有人显现太虚之镜,镜中自有乾坤运转。
七面本命镜与万象镜宫共鸣,共同托起那团液态光阴。
时镜在镜光中缓缓展开,显现出贯穿古今的时光长河。
“开始了。”
镜玄指引众长老将镜光聚焦。
河中亿万生灵的轨迹如星沙闪烁,一股秘力冥冥中锁定了王举。
时镜中的画面开始飞速倒流,显现出王举在烛阴国接受灯种、在禾黍国培育灵植、在鸣霄古国开辟震窍、在无相佛土聆听梵音...…
越往时光上游追溯,镜光消耗越大。
王举正于静室中阖目调息,忽觉一丝异样自冥冥中袭来。
并非杀机,亦非寻常窥探,而是一股源自时光尽头的牵引之力,如无形丝线缠绕周身,欲将他从当下锚点拖曳而出,掷回过往烟云之中。
他周身气机自然流转,无天魔丹于丹田内轻震,荡开圈圈混沌涟漪,将那牵引之力化去大半。
然而,那窥探之力极为奇异,竟能绕过当下防护,直溯其过往留存在时光长河中的印记。
刹那间,王举心湖微澜。
烛阴国中,灯种入怀时那温润炽热之感再度浮现;禾黍境内,青苗破土时那生机萌动之意重新涌动;鸣霄古国,震窍初开时那撕裂寰宇的雷音仿佛于耳畔再响;无相佛土,那缥缈梵唱亦如潮水般涌回识海……
过往种种,如同被一只无形之手强行翻阅。
王举眉头微蹙。
此法虽未伤及他当下分毫,却已触及禁忌。
窥人过往,如逆乱时序,干涉因果,乃是大忌。
“镜人一族,竟能引动光阴之力!”
王举心神微凛。
茫茫宇宙,大千世界,大道三千,法则如恒河沙数,然光阴之道,始终位列至高大道。
其力无形无质,却贯穿万物始终,凌驾于诸多法则之上。
光阴长河,滚滚向前,承载万灵命途,贯穿宇宙生灭。纵是仙尊临世,大帝复生,亦需在光阴中留下足迹,无法超脱其外。
强如仙尊,寿元无尽,却也需经历时光的洗礼;傲似大帝,横推一世,其辉煌与落幕,同样是光阴长卷中的一页。
无天魔丹所蕴“超脱”真意,虽能令他不沾因果、不惹尘埃,跳出寻常法则束缚,万法不拘,某种程度上规避了“现在”的诸多限制。
然而,“过往”已然发生,是既定的事实,是构成“现在”之基。时光长河中留下的印记,就如同书写完成的史书篇章,纵有通天之力,也难以将其彻底抹去,只能设法遮掩或扭曲。
镜人族此刻所为,便是以某种秘宝为舟楫,逆流而上,强行翻阅他那本已然写就的“过往史书”!
“不知是何种秘宝,恐怕是天地奇物?寻常道宝绝难干涉光阴之力!”
王举心中揣测,他无天魔丹已经催动到了极致。
再让这些镜人翻阅下去。他的根底可就全部泄漏了。
王举心念电转,寒意骤生。
混沌道基暴露,虽会引来觊觎,尚在可控之内。
但无天魔丹所代表的“超脱”本质,以及自己身为域外魂穿者、乃此方天地天道异数的根脚,却是绝不容窥破的禁忌!
此方天地自有其运行法则与秩序,如同一个严密的系统。
而他的存在,就如同一个不该出现的“漏洞”。
天道冥冥,或许尚因法则之故未能立刻察觉,或是以劫数形式徐徐图之。
但若被镜灵族以此时镜奇物直接窥破自身跟脚,他们未必能容得下自己这个“异数”。
届时,恐怕就不是好奇与探究,而是倾全族之力,行“替天行道”之举,誓要将他这个“异数”彻底清除抹杀!
“绝不能让他们再窥探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