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洪流退去,留下满目疮痍的震撼与死寂。
何粥粥瘫软在周浅冰冷的怀抱里,浑身被冷汗浸透,大脑因为承受了远超负荷的信息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她急促地喘息着,视线涣散,无法聚焦。
周浅紧紧抱着她,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他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那双深邃的紫眸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自责。他张了张嘴,想解释,想安抚,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最大的秘密,他隐藏在最深处、不愿让她触及的、属于非人的那一面,终究还是以这种最粗暴、最失控的方式,展现在了她面前。
她会怎么看他?一个怪物?一个异类?她会恐惧,会厌恶,会逃离吗?
一想到何粥粥会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周浅的心脏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宁愿她恨他的偏执,怨他的强势,也不愿她因为他的“不同”而彻底否定他的一切。
就在周浅被巨大的恐惧攫住,几乎要陷入绝望时,怀里的何粥粥却轻轻动了一下。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冰凉颤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上他近在咫尺的脸颊。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试探,仿佛在确认眼前这个拥有紫色眼眸的男人,是否真实存在。
周浅的身体猛地一僵,紫眸中闪过一丝错愕。
何粥粥的指尖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缓缓上移,最终,轻轻地、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抚上了他微微上挑的眼尾,抚上了那片深邃神秘的紫色。
她的指尖冰凉,却像带着奇异的温度,让周浅眼底翻涌的暴戾和恐慌,奇迹般地平息了几分。
何粥粥仰着头,清澈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着他此刻非人的模样。但那里面,没有预想中的恐惧和厌恶,只有一种……石破天惊的了然,和一种几乎要溢出来的、深沉到让他心碎的心疼。
刹那间,所有零碎的线索、所有不合常理的行为、所有他隐晦的暗示和族叔严厉的警告,都在这一刻串联起来,形成了一个完整而惊人的真相。
她明白了。
明白了他为何总是带着拒人千里的孤寂,仿佛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
明白了他为何会说她是“唯一”,为何她的靠近不会让他厌恶,反而能带来片刻的宁静。
明白了他为何时而会失控,为何会有那样强烈的占有欲和偏执——那不仅仅是性格,更是他血脉中与生俱来的诅咒,是千年孤寂与本能抗争留下的烙印。
他不是普通人。
他背负着……魅魔的血脉与千年的诅咒。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开,足以颠覆她二十多年来建立起来的所有世界观。任何一个正常人,在得知自己朝夕相处的爱人并非人类时,都该感到恐惧和排斥。
可是……
何粥粥看着周浅眼中那抹小心翼翼的、几乎卑微的恐慌,看着他因为害怕失去而紧绷到极致的身体,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紧,传来一阵尖锐的酸楚。
她想起记忆碎片中,那无尽的黑暗与挣扎,想起他独自对抗本能时的痛苦,想起他触碰她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希冀。
他不是怪物。
他只是一个……被困在永恒诅咒里,孤独了太久太久,久到几乎忘记如何被爱的……可怜人。
而她,何粥粥,这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孩,却阴差阳错地,成为了他无边黑暗中,唯一的光。
这个认知,没有让她恐惧,反而奇异地让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酸涩与温柔的洪流。那洪流冲垮了最后一丝隔阂与疑虑,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心疼。
“原来……是这样……”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很轻,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却异常清晰。
周浅的紫眸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何粥粥迎着他的目光,嘴角极其缓慢地、费力地扯出一个微小的、带着泪意的弧度。她抚在他眼尾的手指微微用力,仿佛想抚平他千年的孤寂。
“一定……很辛苦吧?”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充满了真挚的怜惜。
周浅浑身剧震,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他死死地盯着何粥粥,看着她眼中那没有丝毫作伪的心疼与接纳,一直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仿佛在这一刻,轰然断裂!
他猛地收紧手臂,将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这一次,不再是后怕,而是一种……被彻底理解和接纳后,汹涌而出的、积压了千年的委屈与宣泄。
秘密被揭开,暴露在月光下。没有嫌弃,没有逃离,只有一句“很辛苦吧”的温柔。
这一刻,跨越了种族与时空的隔阂,两颗灵魂,前所未有地紧紧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