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工作室的。意识是模糊的,脚步是虚浮的。
他没有回应李薇担忧的询问,也没有理会团队成员们欲言又止的目光,只是像逃离一般,径直走进了地下车库。
他没有选择去康复中心。此刻的他,像一个电量耗尽的电池,连一丝伪装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无法想象,如何用这样一副崩溃的躯壳,去面对那个更需要他稳定和力量的何粥粥。他需要一个地方,一个绝对安静、无人打扰的地方,让他可以暂时卸下所有重担,哪怕只是片刻。
黑色的SUV漫无目的地行驶在深夜的城市街道上。霓虹闪烁,车流如织,这座城市的夜晚依旧喧嚣,却仿佛与他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
他听不见声音,也看不清风景,只是凭着本能,将车开向了城外,开向了那条沿着大江蜿蜒的僻静公路。
最终,他在一处荒废的旧码头边停下了车。这里远离市区灯火,只有月光在宽阔而黑暗的江面上投下一条破碎的光带。
江风很大,带着水汽的寒意,吹得岸边的芦苇丛深深弯下了腰。四周万籁俱寂,只有江水永不停歇的、沉闷的拍岸声。
周深关掉引擎,车内瞬间被一种绝对的寂静笼罩。仪表盘微弱的蓝光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
他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车外,是无边的黑暗和永恒的江水;车内,是他被挤压到极限的、无声的窒息。
过了不知多久,他猛地推开车门,寒冷的江风瞬间灌入,让他打了个寒颤。他踉跄着走到堤岸边缘,面对着脚下深不见底的、呜咽般的江水。
然后,一直紧绷的、强撑的弦,终于断了。
没有嚎啕大哭,没有歇斯底里。泪水是无声的,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顺着冰凉的脸颊肆意滑落。
起初是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到后来,变成了无法控制的、全身颤抖的哽咽。他用手死死捂住嘴,仿佛想堵住那即将冲口而出的悲鸣,但泪水却更加汹涌。
为事业的瓶颈而哭。那份他寄予厚望、倾注心血的项目,如今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陈导那句“缺乏灵魂”的评价,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将他作为音乐人的骄傲和自信切割得支离破碎。他怀疑自己,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能力承载这样的重量,是否真的配得上曾经的赞誉。
为何粥粥的停滞甚至倒退而哭。他付出了那么多时间、精力和情感,小心翼翼地呵护着那微弱的火苗,眼看着它似乎要亮起来,一场高烧,却又轻易地将一切打回原形,甚至更糟。
那种精心浇灌的幼苗一夜枯萎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听到她在电话里无助的哭喊,他却无法立刻赶到她身边,这种愧疚感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但更多的泪水,是为内心深处那份“无论怎么努力都似乎不够”的、深入骨髓的无力感而流。他像个陀螺,在事业和守护之间疯狂旋转,试图平衡一切,却发现自己哪一边都做不好。
工作无法达到期望,粥粥的康复看不到曙光。他拼尽全力,却仿佛一直在原地打转,甚至不断下坠。
这种付出与回报的严重失衡,这种对自身能力的深深怀疑,才是摧毁他防线的终极力量。
在这个无人可见的深夜江边,他终于不再是那个必须坚强的周深,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守护者。他卸下了所有伪装和坚强,变回了一个迷路的、充满恐惧和委屈的孩子。
他蹲下身,双臂紧紧抱住自己,将脸埋在膝盖里,任由泪水浸湿裤脚,肩膀在寒风中剧烈地颤抖着。
江风呼啸,吹干了他脸上的泪痕,又带来新的泪水。他就这样蜷缩在黑暗中,与自己的脆弱和无助面对面。
这是一个必要的仪式,一场彻底的情绪宣泄。他允许自己崩溃,允许自己哭泣,允许自己承认——我累了,我怕了,我快要撑不住了。
泪水,是压力的释放,是痛苦的清洗,也是与内心那个不堪重负的自我,达成短暂和解的唯一方式。在这个深沉的夜色里,在永恒的江水旁,他需要这一场毫无保留的痛哭,来清空积压的负面情绪,哪怕只是为了明天,能够重新积攒起一丝继续前行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