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深轻轻推开病房的门,动作谨慎得如同怕惊醒一个易碎的梦。门轴发出微不可闻的吱呀声,融入房间内均匀的呼吸声中。他侧身进入,又轻轻将门带上,隔绝了走廊里苍白的灯光。
何粥粥在房间中央的病床上安睡,小夜灯在她床边投下一圈温暖的光晕。她的睡颜平静,嘴唇微微张开,胸脯随着呼吸平稳起伏。床头柜上放着她睡前没喝完的半杯水和那幅小小的星空画。
周深无声地走到床边的扶手椅前,缓缓坐下。白日里的强硬、声明里的坚定,在这一刻全部卸下,如同演员卸下厚重的戏服,露出底下真实的、疲惫的皮肤。
病房内很安静,只有加湿器发出细微的白噪音,以及两人交错的呼吸声——何粥粥的平稳绵长,周深的则略显沉重。
他凝视着何粥粥的睡脸,那张脸上已经很难找到一年前那个灵动活泼的女孩的影子。创伤和药物改变了她的面容,赋予她一种孩童般的、不设防的纯真,却也带走了曾经闪烁在她眼中的锐利光芒。
白天在新闻发布会上的场景不受控制地闪回:刺眼的闪光灯,接连不断的问题,他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个改变他们一生的瞬间。每一次复述,都像是在已经结痂的伤口上重新划开一道口子。
“周先生,您是否承认您的疏忽直接导致了何小姐的现状?”
“有传言称您最初试图隐瞒事故真相,您作何回应?”
“您如何保证您对何小姐的照顾不是出于公关考量?”
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他不得不保持冷静,用最克制的语言回应,维护自己和何粥粥的尊严。
然而此刻,在这片只有他们两人的寂静中,所有防线都土崩瓦解。
巨大的委屈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为什么是他们?为什么是粥粥?她那么热爱生活,对工作充满热情,对未来充满憧憬,却要承受这样无妄之灾。
疲惫感也从四肢百骸弥漫开来。这一年多来,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整觉。白天是忙碌的工作和公关应对,晚上是陪伴何粥粥做康复训练,深夜还要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他像个陀螺一样旋转,不敢停下,因为一旦停下,就可能再也站不起来。
而最沉重的,是那种对无法改变过去的无力感。无论他多么努力地弥补,无论他付出多少,都无法让时间倒流,都无法还何粥粥一个完整的人生。
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滑落,滴在他交握的手背上。周深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那是什么。他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了。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刻,他也告诉自己必须坚强,因为他是何粥粥唯一的依靠。
但此刻,在这片黑暗中,面对这个因他而改变一生的女孩,他终于无法再继续坚强。
他低下头,用手捂住脸,试图阻止那股汹涌的情绪。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温热的液体不断从指缝中溢出,顺着他的手背滑落,在深色的裤子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他哭得没有声音,只有肩膀在黑暗中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这是压抑了太久的释放,是背负了太重的卸下。泪水中有愧疚,有疲惫,有委屈,更有对何粥粥所承受的一切痛苦的心疼。
他多么希望躺在那里的是自己,而不是这个无辜的女孩。
就在周深沉浸在悲伤中时,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上了他低垂的头。动作很轻,带着试探性的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