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吹过公园光秃的枝桠，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季莞柠的目光从两人交握的手上抬起，望进陆屿川深邃的眼眸，声音轻得几乎要散在风里：
“屿川，我只是在想...”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我们没有公开这段关系，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陆屿川没有立即回答。他微微侧头，远处的路灯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半晌，一丝了然的微笑在他唇角轻轻漾开。
“莞柠，”他的拇指温柔地摩挲着她的手背，“这世上很多事情，本就没有绝对的正确与否。公开与否，只是一个选择。而任何选择，无论后来被证明是明智还是失误，都不过是我们共同经历的一个过程。”
季莞柠怔怔地望着他，这个回答出乎她的意料。
她原以为他会坚定地说“当然是错的，我们应该立刻公开”，或者“是正确的，但我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
陆屿川轻轻拉着她继续沿着小路慢慢走，声音平和而深沉：“就像河流不会质疑自己选择的河道，它只是流淌，在过程中塑造地貌，也被地貌塑造。我们的关系也是如此。”
他停下脚步，转身正视她：“我选择不立即公开，是出于对你生活的考量，不希望学术圈过早地将你与我的商业世界牵扯在一起。这选择有其理由，但我也看到了它的局限——它让你感到不安。而现在，我们走到了需要调整这个选择的时刻。”
季莞柠微微蹙眉：“所以你不认为这个选择是错的？”
陆屿川轻轻摇头，眼神温暖：“它既非绝对正确，也非完全错误。它只是我们在那个时间点基于当时认知做出的决定。如今我们的关系更深了，认知也更全面了，于是选择也随之进化。这就是过程的意义。”
他伸手拂去落在她发梢的一片枯叶，动作轻柔：“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学会了更加理解彼此的需要和感受。今天我明白了你需要的安全感，而你给了我解释和弥补的机会。”
季莞柠沉默了片刻，细细咀嚼着他的话。
寒风似乎不再那么刺骨，心中的纠结也慢慢舒展开来。
“所以你不觉得我今天的反应过度？”她轻声问，带着一丝自我怀疑。
陆屿川的笑意更深了，眼中闪着理解的光芒：“你的感受从来不会‘过度’，莞柠。它们是你最真实的反应。我今天与林宁的距离确实超出了普通商业伙伴应有的界限，我道歉。即使没有那些流言蜚语，我的举止也足以引起你的不适。”
他叹了口气，坦诚道：“谢谢你提醒我，让我不能再让你伤心了。”
季莞柠感到心头最后一点郁结也消散了。
她没想到陆屿川会如此坦诚地承认自己的疏忽，而不是为自己辩护或最小化她的感受。
“我也有错，”她轻声说，“我应该直接问你，而不是自己胡思乱想然后逃避。”
陆屿川摇摇头：“不，你的反应很自然。看到那种场景，任何人都会感到不安。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在这里，沟通，理解，然后调整。”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加柔和：“这就是关系的过程，莞柠。不是寻找一个‘正确’的公式然后机械执行，而是两个不断变化的人，在不断变化的环境中，持续地沟通、调整、成长。”
季莞柠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的微笑：“所以你不是在给我一个确定的答案，而是在邀请我继续这个过程？”
“正是。”陆屿川的眼中闪着赞许的光，“我没有所有的答案，但我有所有的决心——决心与你一起走过这个过程，无论它会带我们去哪里。”
她不再纠结于“正确”或“错误”，而是开始欣赏这段关系的流动性——它能适应变化，能从经验中学习，能不断成长。
“我喜欢你关于河流的比喻，”她轻声说，手指轻轻勾住他的，“河流从不执着于一条河道，当遇到阻碍，它会绕行、积蓄力量、或者慢慢改变阻碍它的岩石。”
陆屿川点头，赞赏地看着她：“而你比我更诗意地延伸了它。”他抬起两人交握的手，轻轻印下一吻，“所以我们不再问‘这个选择正确吗’，而是问‘这个选择让我们更亲近还是更疏远？它是否符合我们想要共同建立的关系？’”
季莞柠感到内心一种新的确定性正在萌发——不是基于某种绝对正确的公式，而是基于两人持续沟通和调整的承诺。
“那么，从现在开始，”她微笑着，眼中闪着调皮的光，“陆屿川先生，你准备好让你的商业伙伴都知道你名草有主了吗？”
陆屿川大笑起来，声音在宁静的公园里格外温暖：“我非常期待。事实上，我已经能想象周一开会时，如何‘不经意’地把话题引到我美丽聪明的女朋友身上了。”
季莞柠假装严肃地摇头：“请注意职业场合的适度，陆总。我们可不希望又制造新的流言蜚语。”
“放心，”他眨眨眼，“我会找到恰到好处的方式。过程需要调整，但不必过度纠正。”
两人相视而笑，彼此眼中都有着深深的理解和轻松。
“饿了么？”陆屿川问道，“我知道附近有家小店，元旦也营业，他们的热巧克力据说能温暖灵魂。”
“听起来完美。”季莞柠点头，随着他的步伐向前走去。
走在街上，季莞柠不再感到迷茫或不安。她明白了，关系不是一座需要完美建造的雕塑，而是一条不断流淌的河流，有平缓处也有湍急处，有深潭也有浅滩。
重要的是两个人同在一艘船上，愿意一起划桨，调整方向，而不是寻找一条“正确”的河道。
这个过程或许不会有完美的终点，但每一步都是共同成长的经历。
而今晚，他们刚刚学会了关系中重要的一课——不是如何避免错误，而是如何从错误中学习，如何让每一次调整都让彼此更贴近。
热巧克力的香气已经从远处的小店飘来，温暖的光芒在冬夜里如同指引的灯塔。
季莞柠握紧陆屿川的手，不再追问选择是否正确，而是全心享受这个正在展开的过程。
步行街上人头攒动，节日的彩灯缠绕在行道树上，如同落满枝头的星辰。小贩们在路边摆出各式各样的发光头饰和灯笼，空气中弥漫着糖炒栗子和烤红薯的甜香。
陆屿川紧紧握着季莞柠的手，生怕她在人群中走散。
每一次坦然的承认都让季莞柠心中的最后一点阴霾消散。她抬头看着陆屿川在霓虹灯下轮廓分明的侧脸，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要不要吃那个？”陆屿川指着前面排长队的糖画摊子，眼中带着笑意，“我记得你上次说想吃。”
季莞柠惊讶地看着他：“我随口说的一句话，你居然记得？”
“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陆屿川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走向排队的人群。
拿着晶莹剔透的凤凰糖画，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来到了与商业街相邻的市民公园。
这里比街上安静许多，只有几盏路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和一些散步的市民。
公园中央的小广场上，一群孩子正在玩泡泡水。大大小小的泡泡在灯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随着微风飘散。孩子们追着泡泡奔跑，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看那个小女孩，摔倒了也不哭，自己爬起来继续追。”季莞柠忍不住停下脚步，目光追随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小身影。
陆屿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小孩子就是这样，简单快乐。”
季莞柠没有回应，她的目光完全被那群嬉戏的孩子吸引住了。看着他们红扑扑的脸蛋和无忧无虑的笑容，她的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温柔和向往。
一个小男孩追着泡泡跑到他们附近，一不小心绊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陆屿川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谢谢叔叔！”小男孩抬头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笑容，然后又飞快地跑回伙伴中间。
季莞柠看着这一幕，不禁莞尔。她转过头，发现陆屿川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眼神深邃而温暖。
“怎么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沾了糖吗？”
陆屿川轻轻摇头，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柔和：“你看着那些孩子的眼神...很特别。”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打趣的笑，“是不是也希望有我们自己的孩子了？”
季莞柠的脸一下子红透了，幸好夜色遮掩了她的窘迫：“胡说什么呢！我只是觉得孩子们很可爱...”
陆屿川靠近一步，低头凝视着她的眼睛：“可是我在想，如果有一个结合我们两人特点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他的声音轻柔得像是在描绘一个珍贵的梦境，“希望眼睛像你，又大又亮，笑起来像月牙。性格最好也像你，温柔又坚韧。”
季莞柠感觉自己的心跳加速，一股暖流从心底涌向四肢百骸。她从未听过陆屿川如此直白地谈论他们的未来，这让她既惊喜又害羞。
“那万一脾气像你呢？沉稳固执和工作狂怎么办？”她试图用玩笑掩饰内心的悸动。
陆屿川低笑一声：“那我就教他，如何平衡工作与生活，如何珍惜爱的人。”他伸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眼神认真起来，“莞柠，我不是随口说说。我一直渴望与你共度余生，组建家庭，养育子女。你愿意吗？”
季莞柠望着他，公园的灯光落在他深邃的眼中，如同星河闪烁。
远处孩子们的欢笑声仿佛为这一刻增添了背景音乐，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
“这意味着很多责任和改变，”她轻声说，“你准备好了吗？”
陆屿川握住她的双手，贴在自己胸前，让她感受他有力而快速的心跳：“我从未对任何事情这么确定过。当然，这需要时间，我们可以慢慢来。但重要的是，我们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对吗？”
季莞柠终于不再躲避他的目光，她看到的是一个男人真诚的承诺和满满的爱意。她点头，眼中泛起幸福的泪光：“嗯，我们一起。”
陆屿川如释重负地笑了，他低下头，轻轻吻住她的唇。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它带着承诺的味道，未来的期许，和一种全新的默契。
两人分开，相视一笑。陆屿川从身后环住季莞柠，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
季莞柠靠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感受着他平稳的呼吸和心跳。
“其实，”季莞柠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烟花声淹没，“我确实想象过。一个有着你的眉毛和我的酒窝的小女孩，或者一个有着你的聪明和我的固执的小男孩。”
陆屿川收紧手臂，将她搂得更紧：“那么让我们把这个想象变成现实，好吗？不过不是现在，”他感觉到她身体微微一僵，轻笑着补充，“等我们结婚后，准备好了再说。”
季莞柠放松下来，轻轻点头。烟花还在不断绽放，将公园映照得如同白昼。
“我喜欢孩子，”季莞柠轻声说，“因为他们代表着希望和未来。而现在，我对我们的未来充满了希望。”
陆屿川转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对自己：“我保证会给你一个温暖的家，莞柠。不只是房子，而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充满爱和欢笑的地方。”
季莞柠看到陆屿川眼中闪烁的泪光。这个总是克制内敛的男人，此刻毫无保留地向她展示着自己最柔软的一面。
她踮起脚尖，再次吻上他的唇，用行动代替了所有回答。
公园里的游人渐渐散去。两人却仍然相拥而立，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彼此。
“回去吗？”陆屿川轻声问。
“好。”季莞柠微笑点头。
手牵手走出公园时，经过那群孩子身边。最初那个被陆屿川扶住的小男孩跑过来，塞给季莞柠一个小泡泡瓶：“送给漂亮姐姐！新年快乐！”
季莞柠惊讶地接过，蹲下身柔声道：“谢谢你，也祝你新年快乐。”
小男孩嘻嘻笑着跑开了，回到父母身边。那对年轻的夫妻朝他们友好地笑了笑，然后牵着孩子的手离去。
季莞柠看着手中的泡泡瓶，突然有些感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故事，自己的家庭...”
陆屿川接过泡泡瓶，打开盖子，轻轻吹出一串泡泡。在路灯下，它们如同水晶球般闪烁着微妙的光芒。
“而我们将共同书写我们的故事，”他说，转头看向季莞柠，“从今天起，不再有隐瞒，不再有猜疑。只有坦诚相待，共同规划的未来。”
季莞柠点头，接过他手中的泡泡瓶，也吹出一串泡泡。看着它们随风飘远，她感觉自己的心也如同那些泡泡一样，轻盈而明亮，满载着希望升向夜空。
“走吧，”她主动牵起陆屿川的手，“回去。”
元旦夜的寒风吹过，却不再刺骨。两人依偎着走向停车场，影子在路灯下拉长又缩短，如同跳跃的音符，谱写着一曲关于爱与承诺的乐章。
季莞柠知道，前方的路不会总是平坦顺畅，但只要他们携手同行，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而关于孩子的话题，不再是尴尬的禁忌，而是成为了他们对未来美好憧憬的一部分。
陆屿川似乎感知到她的思绪，侧头看她：“在想什么？”
“在想明年的今天，我们会是什么样子。”季莞柠老实回答。
陆屿川微笑，眼中满是笃定：“比现在更幸福，我保证。”
这句话简单却有力，季莞柠完全相信。因为她现在感受到的幸福，已经超乎想象，而未来，只会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