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正好，透过赵芸家茶室的落地窗，在榻榻米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
赵芸刚结束一个轻松愉快的插花课程，心情舒畅地回到家。她哼着小调，想着给妹妹赵芜打个电话，分享自己刚完成的一盆意境清雅的“春山远眺”作品。
她拿起手机，熟稔地拨出“妹妹”的号码。听筒里传来规律的嘟嘟声，响了许久，直到自动挂断。
“嗯？在忙？”赵芸不以为意，妹妹有时上班或处理协会事务时会调静音。她等了几分钟，又拨了过去。依旧是漫长的等待音，无人接听。
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浮上心头。赵芜做事向来稳妥，很少会连续不接电话，尤其知道她这个姐姐性子急。
赵芸又试着拨了一次，结果依旧。她放下手机，看着窗外庭院里跳跃的阳光，心里那点轻松愉快莫名地掺进了一丝微妙的忐忑。
“难道……手机没电了？或者……在飞机上？”赵芸自言自语，但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妹妹如果出门远行，肯定会提前告知她。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让她坐立不安起来。她想到了季莞柠——柠柠那孩子最近在准备重要的舞蹈比赛，会不会是……
这个念头一起，便如藤蔓般缠绕上来。赵芸立刻拿起手机，不再犹豫，拨通了另一个号码——她的妹夫，季濡。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接起，季濡温和沉稳的声音传来：“姐？”
“妹夫！”赵芸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我妹呢？我打她电话一直没人接！她没事吧？是不是跟柠柠在一起？柠柠比赛还顺利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这短暂的沉默像一颗小石子投入赵芸心湖，让她瞬间绷紧了神经。
“姐。”季濡的声音依旧平稳，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和疲惫，“你别急。小芜她……现在不在家。她去京都了。”
“去京都了？”赵芸一愣，“什么时候去的？怎么没告诉我一声？她去京都干嘛？”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季濡轻轻叹了口气：“三天前临时去的。柠柠……排练的时候不小心，脚踝韧带撕裂了。”
“什么？！”赵芸的心猛地一沉，声音陡然拔高，“韧带撕裂？！严重吗？柠柠怎么样了？”
她眼前仿佛浮现出季莞柠强忍疼痛却依旧优雅的脸庞，心瞬间揪紧了。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小芜和我说是中度撕裂，需要静养。”季濡的声音带着心疼和无奈，“小芜接到电话后，立刻就订了最近的航班赶过去了。事发突然，她心里又急又乱，可能……忘了给你说了。”
“桉桉呢？”
“小芜将桉桉丢给我照顾着。”
听到季莞柠情况稳定，赵芸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一些，但那份对妹妹的心疼却更甚：“小芜她……这两天肯定累坏了。照顾病人最熬人，她又是个心思重的，柠柠受伤错过比赛，她心里指不定多难受呢……”
“那行妹夫我晚点去联系小芜。”
“好的姐。”挂断季濡的电话。
赵芸在傍晚时分再次打给赵芜。
手机屏幕上，“妹妹”的备注下方，那串代表等待的波纹终于停止了跳动，取而代之的是通话计时的数字开始跳动。
赵芸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撞击着。
“小芜！”电话接通的一瞬间，赵芸的声音便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冲口而出，“你终于接电话了！急死我了！你怎么样？柠柠怎么样了？脚还疼得厉害吗？妹夫都告诉我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说啊！”
她连珠炮似的发问，语速快得像倒豆子，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浓浓的担忧和心疼。
电话那头，赵芜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却透着一股尘埃落定的安稳：“姐姐？别急，别急，慢慢说。我没事，柠柠也好多了，刚做完复健，这会儿睡着了。”她的声音柔和，带着安抚的力量。
“我能不急吗！”赵芸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带着浓浓的委屈和后怕，“我打了多少个电话你知道吗？一直没人接！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都快急疯了！最后还是从妹夫那儿才知道柠柠受伤了，你一个人跑京都去了！小芜！你把我当外人是不是？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我要不是今天心慌意乱给你打电话问问，你是不是打算等柠柠活蹦乱跳了才通知我啊？”
她说着说着，鼻音更重了，是真真切切被妹妹的“隐瞒”伤了心，更是心疼妹妹独自承担了最初的慌乱。
赵芜在电话那头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歉意和一丝无奈：“姐姐，对不起。事发突然，我接到电话时脑子都懵了，只想着最快速度赶过来。到了这边，看着柠柠疼得脸色煞白，又要联系医生，又要安顿，心里乱糟糟的……确实忘了给你说一声。后来稍微定下神，又想着你那边也忙，不想让你跟着干着急……”
“干着急也比什么都不知道强！”赵芸立刻打断她，语气强势，“我是你亲姐姐！是柠柠的亲姨妈！这种时候我不该在你身边吗？哪怕帮不上大忙，给你递杯水，陪你守个夜也是好的啊！小芜，你下次再这样，我真生气了！”
听着姐姐带着抱怨的“控诉”，赵芜心里酸酸暖暖的。
她知道姐姐是真心疼她，这份毫无保留的关切让她连日来的疲惫都仿佛轻了几分。
“好，好，是妹妹不对。”赵芜放软了声音，带着哄劝的意味，“下次一定第一个告诉姐姐。”
“这还差不多！”赵芸吸了吸鼻子，情绪稍微平复，立刻切入主题，“你现在在哪儿？在柠柠宿舍？累坏了吧？吃饭了没？”
“在莞柠宿舍呢。吃过了。”赵芜回答。
“宿舍那条件哪行！人多地方小，你休息不好！”赵芸一听，立刻不容置疑地下了命令，“小芜，你现在！立刻！马上！收拾一下东西，来我家！”
“去你家？”赵芜一愣，“不用了芸芸，我在她们学校旁边的酒店住，能照顾柠柠……”
“你看看你，声音都哑成什么样了！肯定没休息好！你当我不知道照顾病人多熬人？听我的！到我这儿来！我让阿姨给你炖了虫草花胶汤，好好补补！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保证你睡个踏实觉！”
她不给赵芜拒绝的机会，机关枪似的继续：“还有！我这儿新到了一批上好的明前龙井，还有你念叨了好久的苏城老师傅做的蟹粉小笼，刚蒸好，热乎着呢！你不来，我就亲自去宿舍楼下等着‘押送’你！”
听着姐姐连威胁带美食诱惑的“组合拳”，赵芜忍不住笑了，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她知道姐姐是真心疼她，想让她喘口气。
宿舍里虽然温馨，但空间确实有限，毕竟她们是年轻人，她这个当妈的反而不好太过打扰年轻人的相处。
去姐姐那里，既能好好休息，又不至于离柠柠太远。她们两姐妹也好久没有见面了。
“你啊……”赵芜无奈地笑着，语气却彻底软化了，“还是这么霸道。”
“行！那你快点！”赵芸满意了，语气也轻快起来，“我就在家里等你！汤在灶上煨着，点心热着，茶也泡好了！快点啊！再磨蹭，蟹粉小笼的汤可就凉了！”
挂了电话，赵芜握着尚有余温的手机，看着窗外京都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连日来紧绷的心弦彻底松了下来。
姐姐那咋咋呼呼、不容分说的关切，像一股强劲而温暖的南风，吹散了心头最后一丝阴霾和疲惫。
“莞柠，妈妈去你姨妈家一趟，你晚上好好休息。”
“好的妈妈。”
赵芜离开季莞柠宿舍。打车来到赵芸家门口刚按响门铃，门就开了，赵芸一身素雅的棉麻长裙，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欣喜，一把将妹妹拉了进去。
她抬眼看了看姐姐放松的侧颜，终于下定了决心，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和郑重：
“小芜，我有件事……想跟你说说。”
赵芜闻声收回目光，看向姐姐，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闪烁的光芒：“嗯？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赵芸放下茶则，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矮几上，脸上漾开一个温暖而充满期待的笑容：“我打算……把工作的重心，慢慢移回京都了。不是临时，是……以后就常驻这边了。”
“哦？”赵芜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欣喜，“那太好了！我记得煦桦明年也来这边，你们母子相处的时间变多了！”
“不止是我。”赵芸的笑容更深了些，带着一丝甜蜜的笃定，“子恒他……也跟我一起回来。”
“徐子恒？”赵芜微讶。
徐子恒是赵芸的现任丈夫，一位温文尔雅、在建筑设计领域颇有建树的学者。
他们夫妻感情甚笃，但徐子恒的事业重心和学术根基一直在南方。
“姐夫的工作……能放得下？”
“能！”赵芸用力点头，眼中是对丈夫决定的信任和支持，“他其实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国外那边的项目基本都上了轨道，带的学生也快毕业了。他说，京都这边高校林立，学术资源更集中，新的设计理念和实践机会也多。而且……”
她顿了顿，声音柔软下来，“他说，一家人，总要在一起的。我在这边，煦桦也要回来，他不想再分居两地了。”
赵芜听着妹妹的讲述，看着庭院里微风拂过水面泛起的涟漪，心中感慨万千。
重组家庭能经营得如此和谐，彼此体谅，互相迁就，实属不易。
徐子恒愿意为了家庭的团聚，调整自己深耕多年的职业轨迹，这份心意，弥足珍贵。
“姐夫有心了。”赵芜由衷地赞叹，“他这样为你，为这个家考虑，很难得。”
“是啊，”赵芸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我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决定了。他还说，京都的冬天虽然冷点，但有暖气，比国外那里湿冷的魔法攻击舒服多了！”
她学着丈夫略带口音的调侃语气，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赵芜也被逗笑了，随即想到了什么：“那小哲呢？你们俩的儿子不是一直生活在国外？”
徐哲是徐子恒与赵芸所生的儿子，一直跟着爷爷奶奶在国外生活，现在应该在上小学了。
“这就是我要说的重点了！”赵芸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藏了星星，“小哲也跟我们回来！转学手续已经在办了，下学期就转来京都读三年级！”
“三年级？”赵芜有些担忧，“太小了，突然转学……会不会影响他？毕竟他一直生活在国外突然回国要适应的时间啊。”
赵芸笑着摆摆手：“子恒和我也考虑到了这个。我们和小哲沟通过，他其实挺期待回国生活的，想多和我们相处。而且学校那边也找好了，有专门的适应课程，能帮他慢慢过渡。他在国外也学了不少中文，适应起来应该没问题。”
“姐，你们一家人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好。我很开心你现在的对生活的信心。”
赵芸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捏上赵芜的脸，突然想到什么：“小芜你知不知道莞柠的男朋友？”
“男朋友？不清楚啊，莞柠没有和我提过。”
“其实之前煦桦去警局的时候我和他见过面，长得挺精神的，和我们家莞柠也挺般配的。”
赵芜想起女儿从小到大的独立和要强，想起她习惯了报喜不报忧，想起自己有时专注于事业和舞蹈，或许……真的错过了女儿悄然变化的心事。
赵芸看着妹妹眼中那抹挥之不去的失落和自省，心里又急又疼。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妹妹，伸出手，轻轻覆在赵芜微凉的手背上。
“小芜……”赵芸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安抚，“你别多想。柠柠那性子，你还不清楚吗？她不是不信任你，可能就是……就是女孩子家脸皮薄？或者……想等感情稳定了再告诉你？你看那陆屿川，人确实不错，对柠柠是真心实意的好。这……这说不定是好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