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克劳斯非得亲自来这趟出差。
这么年轻、又极具潜力的天才,如果不能为己所用,那对德方来说,意味着什么——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施密特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仿佛既有无奈,也带着隐隐的焦虑。
“这不仅仅是科研的问题,”他低声自语,“更是利益和未来的博弈。”
克劳斯轻轻点头,目光越过窗外的远景,神情凝重。
姜蕴宁只参与了两个项目,却次次精准命中要害,彻底撕开了德方那层优越感包裹下的技术壁垒。
尤其是这次的超导项目——谁能想到,她一出手,目标竟直指核心技术,毫不迂回。而更致命的是,他们,已经动摇了。
这种被人掐着脖子的感受,只有亲自体验一番才知道有多难受。
回到酒店,德方团队围坐在会客区,气氛沉闷凝滞,早上出门时那股意气风发早已荡然无存。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每个人都在消化今天会议带来的震动。
“这位姜小姐虽然没明说,但她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了。”施密特打破沉默,声音低沉,“想要合作,只靠那些外围技术完全不够。”
米勒仍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沙发扶手。
他脑中还在回放姜蕴宁在会议上提出的解决方案,以及那句毫不含糊的拒绝。
“她提出的方案……初步判断,是有可行性的。”米勒终于开口,语气却有些迟疑,“只是她没提的是——这项修正并不如她说的那样‘只是调整路径’那么简单。真正做起来,意味着必须对现有技术架构进行根本性调整,投入的,不仅是时间和经费,还有大量人力资源。”
他抬起头,目光在众人之间扫过,语气略带压迫:“而国与国之间的技术竞赛里,最稀缺、也最致命的变量,恰恰就是时间。”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没人急于开口,仿佛都在衡量背后的利弊。
过了几秒,克劳斯终于开口,打破僵局:“不过,姜小姐所说的那个模型,应该已经具备初步落地的可能性。按她的描述,只需要实地测试和参数优化,理论上便能投入使用。这意味着,在不用推翻现有架构的前提下,我们或许可以跳过部分重构流程,节省大量时间与资源。”
他的语气平稳,却暗藏提醒意味,“如果属实——那她不仅指出了问题,还一并把解决方案摆在了我们面前。”
就在这时,有人低声质疑,“可万一——那只是她为了诱导我们泄露核心技术而故意虚构的方案呢?”
所有人把脸转向米勒,这方面他才是专家。
米勒沉默了约莫十分钟,才缓缓开口:“你们回想一下,在会议上,那位姜小姐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主导者。”克劳斯答得毫不犹豫。
“没错,从她开口说第一句话开始,我们就被她牵着鼻子走了。”米勒点了点头,语气低沉,“她提出的那些,并不是空中楼阁。就拿她提到的前馈预测模块来说,《Journal of Advanced thermal dynamics》之前确实有过相关研究,初步验证了理论可行性,但模型仍处于基础阶段,距离工业化应用还有相当距离。”
他顿了顿,扫了一眼周围的人。
施密特眉头微动,下意识想开口反驳。
但米勒没给他机会,紧接着继续说下去,“至于她提到的双层缓冲机制,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不排除那是某种技术烟雾弹,但你们真觉得——凭空捏造出的东西,能在我们眼皮底下混得过去?”
他环视众人,目光沉稳而锋利。
“你们当然可以继续假设,她在设局,想套出我们的核心技术。但别忘了——高纯度超导材料的制备,除了我们,灯塔国和樱花国也都掌握核心能力。”
“可唯独这套温控模型,如果我们选择合作,接触它不过一两周,最长不超过一个月,就能知道它到底是不是空壳。”
“而其他国家,要么还在纸面推演阶段,要么刚刚做出小型模拟,连实验室都没走出来——更别提系统集成。”
他声音放缓,却更具压迫力,“这意味着,他们在这个方向,已经走在我们前面了。”
会议室内气氛骤然凝固。没人再说话,连空气都像被按下暂停键。
片刻后,贝克尔低声开口:“你是说……可是一旦我们判断失误 ……”
米勒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淡淡一笑:“我只是说,技术的事情,最怕主观判断。如果她说的是实话,我们拖一天,差距就拉大一天。”
“大多数时候,我们看待华国,习惯性地站在强者的立场,带着‘教导’和‘审视’的姿态。但哪怕是我们眼中‘弱小’的国家,也可能在某些领域取得突破。”
“如果他们真的在这项技术上实现了应用级跨越,那我们所依赖的技术优势,将不复存在。”他语气加重,“也许——是时候重新审视我们对华国的态度了。”
话音刚落,沉默中忽然有人冷笑一声,是贝克尔。
“重新审视?你是说——放弃我们的主导地位,转而去仰视他们?”
他一向负责商务谈判,话语中隐约带着不甘和讥讽,“米勒,我不是否认姜小姐的能力。但你也看到了,她没有给出模型源码,没有参数设定,甚至没有完整的理论支撑。她只是说了一套‘模型草案’,但我们根本无法验证。”
施密特沉声道:“可是她确实指出了我们的隐患,还顺带拎出了一个我们绕不开的难题——这说明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也可能是巧合。”贝克尔毫不退让,“甚至可能是情报。我们在很多合作项目中都泄露过部分测试路径,她未必不是从其他渠道拼凑出来的。”
克劳斯却摇头,语气罕见地坚定:“不,她说出这些,是因为她真的懂,而且比我们预期的,要懂得多得多。”
房间内一时又陷入胶着的安静。
米勒手指轻敲桌面,“我现在在意的是——如果她真的手握可用的核心模型,而我们还抱着这种怀疑的态度,那我们就不是在做科研,而是在赌博。”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的天色。
“现在问题不是她值不值得信任,而是——她手里的东西,值不值得我们去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