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页轻飘飘的纸,此刻在沈清辞手中却重若千钧。上面每一个潦草的字迹,都像是一把钝刀,在他空洞的心腔里反复切割,又像是一捧星火,落在他早已冰封的情感荒原上,试图点燃些什么。
“咔嚓……咔嚓……”
内心深处,那层因无力、悔恨和自我封闭而凝结的厚重冰壳,在这份突如其来的、属于白茯苓最真实心迹的冲击下,终于发出了清晰的碎裂声。
原来,在他独自承受着星契带来的微妙悸动与日益加深的在意时,她也在另一个角落,悄悄地、别扭地注视着他。
原来,她清冷洒脱的外表下,也曾有过因他而起的慌乱与纠结。
原来,她甚至想过,将那般珍贵的“赤炎之心”,镶嵌在他的寒川剑上……
“配他的寒川剑绝了……”
这几个字,如同最炽热的烙铁,烫在他的神魂之上。
一直强撑的冷漠与死寂,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不再是之前那种被魔主羞辱后的暴怒,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源于灵魂共鸣的剧痛与滔天的悔恨!他失去了她,不仅仅是失去了星契道侣,更是失去了这个会偷偷记下“他的眼睛比宝石好看”、会想着“红宝石配他的剑”的、鲜活而真实的茯苓!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低吼从喉咙深处溢出。沈清辞猛地攥紧了那几页纸,指节因极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苍白的皮肤下青筋暴起。他整个人蜷缩起来,剧烈的颤抖从肩背传至全身,仿佛正在承受着千刀万剐的凌迟之痛。
一滴,两滴……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砸落在纸页上,迅速晕开那些带着少女心事的墨迹。他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更大的声音,唯有那剧烈起伏的胸膛和赤红一片、充满了痛苦、自责与无尽思念的眼眸,泄露了他此刻濒临崩溃的情绪。
他以为自己道心坚定,却连她的心意都未曾真正明了;
他以为自己可护她周全,却眼睁睁看着她被掳走,连象征羁绊的嫁衣都被撕碎!
无用!何其无用!
然而,在这极致的痛苦与自我鞭挞之后,那被泪水模糊的视线,却仿佛穿透了纸背,看到了白茯苓写下这些字句时,那微蹙的眉头,懊恼拍额的模样,亦或是看着宝石时微微出神的侧脸……
一股前所未有的、近乎偏执的信念,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火山,猛然在他破碎的剑心深处爆发!
救她回来!
不仅仅是弥补过错,不仅仅是履行道义!
他要亲口问她,迷情烟的余毒可曾清干净?
他要告诉她,他的眼睛,无需与宝石比较,只因映照了她才有了光彩。
他要拿起镶嵌了“赤炎之心”的寒川剑,堂堂正正地站在她面前,告诉她,此剑此生,只为守护她一人而鸣!
“轰——!”
静室之内,一股凛冽却不再死寂的剑意陡然冲天而起!虽不复全盛时期的磅礴,却带着一种破而后立的决绝与锋芒!空气中凝结出细小的冰晶,盘旋飞舞,仿佛在呼应着主人重燃的意志。
守在外面的苏清欢和闻讯赶来的玄诚真人、玉衡真人等人,皆是一惊,随即感受到了那股气息中截然不同的意味。
玉衡真人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如释重负又夹杂着更深担忧的复杂神色。他抬手阻止了想要进去查看的玄诚真人,缓缓摇了摇头。
“他的心……活了。” 玉衡真人声音低沉,“但前面的路,更难了。”
静室内,沈清辞缓缓抬起头,脸上的泪痕未干,眼神却不再是空洞与死寂,而是化作了一种深不见底的、凝聚着无尽痛楚与钢铁般意志的寒焰。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几页被泪水浸染的纸张抚平,折叠好,无比珍重地贴身收起,仿佛那是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
他掀开被子,忍着经脉传来的剧痛,强行下床。身体依旧虚弱,脚步有些踉跄,但他的脊梁却挺得笔直。
他走到桌边,拿起静静放置在那里的寒川剑。冰蓝色的剑身映照出他苍白却坚毅的侧脸。
“茯苓,”他对着虚空,仿佛在立下誓言,声音沙哑却清晰无比,“等我。”
无论魔主洛无涯藏在九幽何处,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他必将以手中之剑,斩开一切阻碍,将她带回!
与此同时,远在不知名魔域深处,被重重禁制困于一座华丽却冰冷的宫殿中的白茯苓,正望着窗外永恒灰暗的天空,混沌之眸中闪过一丝迷茫与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牵挂。
那个冰块脸……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