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孤魂野鬼逍遥自在,那是活人想当然。真成了我们中的一员,你才会明白,这无人收留、无香火供奉的“自由”,是何等残酷的刑罚。
我们不被地府正式收编,名字在生死簿上成了糊涂账,直接沦落到和饿鬼道众生一样的待遇。最大的痛苦,是“饥渴”。那不是人间的饥渴,而是一种从魂魄深处燃烧的业火,灼烧着你的意识,让你对一丝香火、一点供奉的渴望,能超过一切。
但比饥渴更可怕的,是“它们”——那些因怨气或吞噬同类而变得异常强大的“大力鬼”。它们是我们这个灰色地带的霸主,我们这些弱小的孤魂,不过是它们随时可以取用的“食粮”。
我蜷缩在一座荒废古桥的桥洞下,尽量收敛自己微弱的魂气。桥上车水马龙,活人的阳气像正午的太阳,灼得我难受,但他们丢弃的残羹冷炙上那一点点“食气”,又是我们活下去的希望。可我不敢轻易上去,因为这片区域,是“黑煞”的地盘。
黑煞生前是个屠户,死后怨气不散,成了个凶悍的大力鬼。它最喜欢欺压我们这些弱小的孤魂,抢走我们好不容易找到的一点供奉能量,心情不好时,便随手抓一个我们这样的野鬼,像嚼甘蔗一样吸干其魂力,被吸食者便会灵力尽散,彻底化为虚无,连做孤魂野鬼的资格都失去。
我曾亲眼看见一个老鬼,只因找到半块发霉的糕点,还没来得及吸食一口,就被黑煞撞见。黑煞狞笑着,一把抓住他,像捏碎一个泡沫,老鬼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了。那是我永恒的噩梦。
这天,我实在饿得魂体都快透明了,冒险飘到桥头,希望能捡到一点路人掉落的食物气息。突然,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娃娃手里的包子掉了,滚到我藏身附近的草丛。那包子散发出的温热“食气”,对我而言如同蟠桃盛宴。
我狂喜,正要扑过去。一股熟悉的、令人魂飞魄散的腥臭阴风猛地压来!
是黑煞!它来了!
“嘿嘿,小东西,找到好吃的了?孝敬爷爷我吧!” 它庞大的黑影笼罩住我,贪婪的目光锁定了那个包子,也锁定了我。
我吓得动弹不得,绝望像冰水浇透魂体。我知道,今天在劫难逃,它绝不会只满足于一个包子。
就在黑煞伸出鬼爪抓向我的瞬间,桥的另一端,突然传来一阵奇特的、有节奏的铃铛声。那铃声清脆,却带着一种让所有鬼物心悸的力量。
“叮铃——叮铃——”
黑煞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颤,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它竟顾不上我和那个包子,怪叫一声,化作一团黑风仓皇逃窜。
我惊魂未定,只见桥头走来一黑一白两道模糊而威严的身影,他们戴着高高的帽子,手持锁链,铃声正是从他们身上传来。
是地府的鬼差!
他们似乎只是路过,冰冷的眼神扫过我这片区域,像扫过一堆垃圾。其中一位冷哼一声:“尽是些不成气候的孤魂野鬼,由他们自生自灭吧。”
另一位漠然道:“饿鬼道本就如此,弱肉强食,也算是一种‘清理’。”
说完,他们身影渐渐淡去,铃声也远了。
我瘫在草丛里,劫后余生的庆幸很快被更大的悲凉淹没。地府知道我们的处境,但他们视而不见。我们被彻底遗弃了。
我看着那个渐渐失去热气、连食气都快散尽的包子,却再也没有力气去靠近。黑煞只是暂时被吓走,它还会回来。而我的命运,或许和那个消失的老鬼一样,迟早会成为另一只鬼变强的养料,彻底消失在这冰冷的“饿鬼道”中。
孤魂野鬼的日子,真的不好过。这永无止境的饥渴、无处不在的恐惧,以及注定消亡的未来,比人世间最深的苦难,还要绝望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