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将苏挽月和刚出生的儿子安置在绝对安全的别院，留下了最精锐的心腹护卫和足够细心的人手照料，确保万无一失后，才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杀伐之气和刻意营造的悲愤憔悴，快马加鞭赶回了金陵。
他甚至没有回王府梳洗，直接一身风尘、臂上带着包扎好的伤口（刻意未加遮掩），直奔皇宫，求见圣上。
御书房内，年长萧煜近二十岁、对他亦兄亦父的皇帝萧湛，看着跪在下方、形容狼狈、眼含血丝与悲痛的弟弟，眉头紧锁。
“皇兄！”萧煜未语先哽咽，重重叩首，声音沙哑破碎，带着前所未有的委屈与愤怒，“臣弟……臣弟险些就见不到皇兄了！臣弟那刚出世、尚未足日的孩儿，还有他那拼死生下孩儿的母亲，险些……险些就遭了毒手，命丧黄泉啊！”
皇帝闻言，神色一肃：“怎么回事？慢慢说！谁敢动我皇家子嗣？！”
萧煜抬起头，眼中泪水滚动（半真半假），将事情“原原本本”道来。他自然隐去了自己强取豪夺、金屋藏娇的不光彩开端，只说自己偶然识得一清白女子，两情相悦，奈何王妃柳氏善妒，不容于人。他为保皇室子嗣，只得将那女子安置在外。谁知柳氏竟怀恨在心，不仅在他搜寻那女子时百般阻挠，污其名节，更是在得知那女子为他诞下麟儿后，丧心病狂，派出家中死士，千里追杀，趁那女子产后虚弱、孩儿初生之际，痛下杀手！
“皇兄！”萧煜举起受伤的手臂，声音凄厉，“臣弟这伤，便是为护他们母子，与那柳家死士搏杀时所留！若非护卫拼死，臣弟今日见到的，便是他们母子的尸首了！臣弟年近而立，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儿子，柳家……柳家这是要绝臣弟的后，要让我这一脉断绝啊！其心可诛！其罪当诛！”
他声泪俱下，将一个好不容易得了儿子却险些失去、又对正妃家族狠毒手段感到无比悲愤的亲王形象，塑造得淋漓尽致。他深知皇兄看重子嗣，更看重兄弟情分，此番控诉，直击要害。
皇帝萧湛听着，脸色越来越沉，尤其是听到“派出死士”、“追杀产后妇孺”、“欲绝皇室血脉”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寒。他本就对柳家近年来有些倚老卖老、干涉朝政有所不满，如今竟敢将手伸到皇家子嗣头上，简直无法无天！
“岂有此理！”皇帝猛地一拍御案，龙颜震怒，“柳家竟敢如此猖狂！视我皇家威严于无物！残害皇室血脉，其罪等同谋逆！”
“皇兄！”萧煜再次叩首，泣声道，“臣弟不敢求皇兄偏袒，只求皇兄为臣弟那苦命的孩儿和孩儿他娘做主！他们母子如今虽侥幸逃生，却仍是惊弓之鸟，那柳家势大，臣弟……臣弟实在是怕了啊！”
他以退为进，将一个“受害者”的恐惧与无助表现得恰到好处。
皇帝看着他这副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恼怒，沉声道：“起来！你是我大萧的亲王，是朕的亲弟弟！何须惧怕一个臣子之家！此事，朕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皇帝当即下旨，严查柳家蓄养死士、谋害皇室子嗣一事！同时，以柳家教女无方、德行有亏为由，夺了柳大学士的实权，勒令其闭门思过。至于王妃柳如玉，皇帝虽未直接下旨废黜，但态度已然明确，只对萧煜道：“王府内帷之事，你自己处置便是。这等毒妇，不堪为王妃之尊。”
这几乎是默许了萧煜可以任意处置柳如玉。
别院 · 运筹帷幄
消息很快通过特殊渠道传回了别院。
产后虚弱、正在精心调养的苏挽月，听着小桃小心翼翼禀报着王爷进宫、柳家被斥、王妃失势的消息，脸上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靠在柔软的引枕上，看着身旁睡得香甜的儿子，指尖轻轻拂过孩子娇嫩的脸颊。
柳家……倒得比想象中还要快些。
萧煜这番哭诉，倒是演得不错。
不过，这还不够。
她唤来张妈，低声吩咐了几句。
不久，一封言辞“恳切”、却又“不经意”间流露出对王府风波感到不安、生怕牵连王爷、甚至隐隐有带着孩子再次远走他乡以保平安之意的“家书”，被秘密送出了别院，直奔萧煜手中。
这封信，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将刚刚在皇帝那里得到“胜利”的萧煜，再次推入了担忧与愤怒的深渊！
他好不容易才找回他们母子，岂能再让她产生离开的念头？！柳家！都是柳家造的孽！
正院内，柳如玉也得知了娘家失势、自己被皇帝变相放弃的消息。她最后的依靠崩塌了。
她穿着素白的寝衣，长发披散，眼神空洞地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那个形容憔悴、如同疯婆子般的自己，突然发出一阵凄厉又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萧煜！苏挽月！你们好狠！好毒啊！！”她猛地将妆台上所有的首饰盒、脂粉罐扫落在地，发出噼里啪啦的碎裂声。
“我柳如玉……才是明媒正娶的靖王妃！那个贱人！那个野种！他们都该死！该死！！”她状若疯魔，又哭又笑，“王爷……你好狠的心……我们三年夫妻……竟比不过一个狐狸精……哈哈哈……”
李嬷嬷已被杖毙，如今她身边连个能说句话的人都没有，只有外面看守她、眼神冷漠的侍卫。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她淹没。
而萧煜，在接到苏挽月那封“不安”的信后，对柳家的恨意达到了顶点，对挽月母子的保护欲也攀升至巅峰。
他开始更加雷厉风行地清理王府中与柳家有关的势力，同时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待挽月月子坐满，便以最风光的仪式，迎她和她所出的“嫡子”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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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幽禁在正院的柳如玉，在经历了最初的疯狂与崩溃后，陷入了一种死寂的平静。
她翻出了妆匣最底层，一枚用红线系着的、色泽温润的蟠龙玉佩，那是当年大婚前夕，萧煜亲手所赠，寓意“永结同心”。
彼时少年亲王眉眼温柔，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
如今，玉佩依旧，人心早已面目全非。
她握着那枚冰冷的玉佩，如同握着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向看守的侍卫提出唯一的要求，她要见王爷最后一面。
许是那玉佩太过刺眼，许是萧煜心底终究还残留着一丝对过往的模糊影子与此刻胜利者的微妙愧疚，他沉吟片刻，还是踏入了那片他许久未曾涉足的、象征着正妻尊荣的院落。
正院内，萧瑟清冷，不复往日繁华。柳如玉没有梳妆，穿着一身半旧的家常衣裙，坐在窗前，阳光照在她苍白消瘦的脸上，竟有一种凋零般的美。
她听到脚步声，缓缓回过头，看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玄色身影，眼中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片荒芜的空洞。
“你来了。”她声音沙哑，没什么起伏。
萧煜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那点愧疚感莫名地被放大了些，但更多的是一种事已至此的疲惫与疏离。“嗯。你找本王，何事？”
柳如玉没有回答，只是将那枚蟠龙玉佩轻轻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她的手指纤细苍白，微微颤抖。
“萧煜，”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只问你一句……你我夫妻三载，你……可曾真心爱过我？哪怕只有一分，一刻？”
萧煜看着那枚玉佩，记忆的碎片闪过脑海，大婚时的红烛，初孕时的欣喜，也曾有过举案齐眉的温馨时光。他沉默了片刻，终是叹了口气，语气复杂：
“如玉，若你安分守己，若你柳家恪守臣道，本王未必不能与你……相敬如宾，白头到老。”他避开了“爱”这个字眼，用了更现实也更冰冷的词，“可你……你们柳家的手伸得太长了。你善妒失德，容不下人，甚至狠毒到要对一个刚生产的妇孺和初生的婴孩下杀手！这桩桩件件，让本王如何还能与你……回到从前？”
他的话语像一把钝刀，慢慢切割着柳如玉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没有否认，却比否认更残忍。他承认有过“相敬如宾”的可能，却将所有过错都推给了她的“善妒”和柳家的“野心”。
柳如玉看着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凄楚而绝望，眼泪却早已流干了。
“相敬如宾……哈哈……好一个相敬如宾……”她喃喃着，眼神彻底黯淡下去，最后一点火星也熄灭了，“我明白了……你走吧。”
萧煜看着她那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心中并无快意，反而有些莫名的烦闷与滞涩。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正院。
那枚蟠龙玉佩，静静地躺在桌上，像一场盛大却早已落幕的梦，留下的只有无尽的嘲讽。
这幕“深情”质问与“无奈”回应，很快便由眼线传到了苏挽月耳中。
她正靠在软榻上，由小桃伺候着喝补身的汤药。听完汇报，她只是轻轻吹了吹汤匙里的药汁，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
“真是……愚蠢至极。”她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
小桃不解地抬头。
苏挽月慢条斯理地咽下药汁，才缓缓道：“都到了这般境地，还去问什么爱不爱？男人口中的爱，不过是权衡利弊后的一时兴起，或是掌控欲得到满足后的施舍。将自己所有的价值，寄托于这等虚无缥缈、随时可能收回的东西上，不是愚蠢是什么？”
她放下汤匙，拿起旁边绣了一半的婴儿小衣，指尖抚过细密的针脚，眼神锐利如刀。
“若换做是我……”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他既心中有愧，这便是最好的武器。我会利用这份愧疚，示弱，装乖，哪怕心里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面上也要做足依赖他、离不开他的姿态。我会借此一点点讨要实际的好处，钱财、人手、甚至是对某些事务的暗中插手权。我会让他觉得，只有满足我，才能弥补他的过错，才能让他心安。”
“爱？”她嗤笑一声，“那是什么？能让我在这深宅大院立足？能保我孩儿前程无忧？能让我将那些曾经欺我、辱我之人踩在脚下？都不能。唯有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权力和利益，才是真的。”
“柳如玉……她输就输在，直到最后，还困在情爱二字里，看不清这世道的本质。”苏挽月最后下了结论，语气中没有半分同情，只有对失败者的轻蔑，“所以她活该一无所有。”
小桃似懂非懂，只觉得眼前的夫人，明明语气温柔，说出来的话却让她心底发寒。
苏挽月不再多言，低头继续绣着手中的小衣，神情专注而平静。
萧煜，你看到了吗？
你的正妃，至死都在纠结情爱。
而我，要的从来不是那镜花水月。
你的愧疚，你的权势，你所能给予的一切……才是我真正瞄准的目标。
待我回到王府，我会让你亲眼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物尽其用。
别院内，药香袅袅，一派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