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炭的成功烧制,如同在漫漫长夜中点燃了一盏明灯,彻底驱散了笼罩在刘远洋和刘根生心头的阴霾。工棚里不再是死气沉沉的堆积场,而是充满了试验成功后的兴奋与对未来的憧憬。
然而,如何将这批优质木炭转化为实实在在的收益,成了摆在面前的新课题。不能再像卖炭饼那样,依靠刘栓柱零敲碎打地往镇上铺子送了。木炭价值更高,目标客户也更明确——需要稳定、高效、清洁热源的铁匠铺、铸造坊,以及追求生活品质的富户。
直接去镇上开拓市场?风险太大。宋府风波余悸未消,他们现在需要的是低调和稳妥。
就在刘远洋权衡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再次登门。
来的竟是族老刘永谦身边那个沉默寡言的儿子,刘文柏。他年近三十,是个老童生,平日里除了侍奉父亲,就是闭门读书,在村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刘文柏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面容清癯,眼神平静。他来到刘远洋家院外,并未进去,只是隔着矮墙,对正在院子里活动的刘远洋拱了拱手:
“远洋贤弟。”
刘远洋有些诧异,连忙还礼:“文柏哥,您怎么来了?快请进。”
刘文柏摇了摇头,语气平和:“不必了。家父让我来问一声,听闻贤弟近日与根生,又琢磨出了新物事?”
刘远洋心中一动。谦太公消息竟如此灵通?他们烧制木炭的事,并未声张,工棚也相对偏僻,他是如何得知的?看来这位深居简出的族老,对村里的动向并非一无所知。
他略一沉吟,觉得此事也无须隐瞒,便坦然道:“回文柏哥,是与根生哥试着烧了些木炭,侥幸成了。比不得市面上的好货,只是自家胡乱琢磨的。”
刘文柏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继续道:“家父还让我问,贤弟对此物,日后有何打算?”
这话问到了关键。刘远洋心念电转,谦太公派儿子来问,绝不仅仅是好奇。他是在试探,也是在观察。
刘远洋没有立刻回答,反问道:“不知谦太公有何指教?”
刘文柏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淡淡道:“家父说,炭饼之法,惠及乡里,其心可嘉。然木炭不同,工艺繁复,价值不菲,非一家一户所能擅专。若贤弟有意,或可借宗族之力,寻一稳妥销路,以免再蹈宋府覆辙。”
借宗族之力?寻稳妥销路?
刘远洋瞬间明白了刘永谦的意图!这位族老,看到了木炭的潜在价值,也清楚单靠刘远洋和刘根生难以将其利益最大化,更可能再次引来觊觎和风险。所以,他提出由宗族介入,提供庇护和渠道,但前提是,利益需要共享!
这与之前刘旺那种赤裸裸的抢夺不同,刘永谦给出的是一个相对“公平”的合作框架。宗族提供保护伞和资源,刘远洋他们提供技术和管理,收益按约定分成。
这是一个诱惑,也是一个考验。接受,意味着在一定程度上受制于宗族,但能快速打开局面,降低风险;拒绝,则可能失去这个难得的契机,甚至再次被孤立。
刘远洋迅速权衡利弊。以他们目前的力量,独立开拓木炭市场确实困难重重,尤其是顶着“宋府关联”的潜在污名。宗族的力量,在这个时候显得尤为重要。而且,与刘永谦合作,显然比与刘旺之流周旋要靠谱得多。
“谦太公思虑周全,远洋感激不尽。”刘远洋做出了决定,语气恭敬,“只是不知,这‘借宗族之力’,具体如何行事?”
刘文柏见他没有拒绝,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道:“青石镇往东三十里,有一柳林镇,镇上有家‘陈记铁匠铺’,与我刘家坳有些远亲渊源,家父与那陈掌柜也算旧识。其铺子规模不小,对木炭需求甚大。家父可修书一封,为你引荐。至于具体交易、分成,可由你自行与陈掌柜商议,族中只做见证,不直接插手经营。”
只做引荐和见证,不直接经营!这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刘远洋的自主权!刘永谦此举,既展示了宗族的支持,又给予了充分的尊重和空间,手段远比刘旺高明得多!
这无疑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刘远洋不再犹豫,躬身一礼:“如此,有劳谦太公和文柏哥费心!远洋定不负所托!”
刘文柏点了点头:“如此甚好。书信我稍后让人送来。”
说完,他再次拱了拱手,便转身飘然而去,一如他来时那般安静。
看着刘文柏消失在村路尽头,刘远洋站在院中,心情复杂。他没想到,在这山穷水尽之时,向他伸出橄榄枝的,竟是这位一直态度暧昧的谦太公。
这或许不是最理想的道路,但无疑是当下最现实、最明智的选择。
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转身,走向工棚,对正在小心翼翼整理木炭的刘根生道:
“根生哥,准备一下,咱们的木炭,有出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