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站在原地，手还攥着那张被匕首钉过的照片。他的指节发白，血从掌心渗出来，顺着指尖滴到地上。一滴，两滴，落在碎玻璃和金属残片之间。
他没动。
陈渊走了，戒指留在控制台上，但空气里像还压着什么。林骁知道不能停，也不能崩溃。他把照片小心折好，塞进衣服内袋，左手按住右肩的伤口。血已经浸透护腕，布料变得沉重。
他靠着墙慢慢蹲下，视线扫过刚才匕首插过的地方。金属支架倒在地上，玻璃碎片散了一地。就在那些碎片中间，露出半截钢笔。笔身是哑光黑，笔帽上刻了个“a”符号。
他伸手要去拿。
手指刚碰到冰凉的笔杆，一只戴着乳胶手套的手突然从旁边伸过来，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别碰。”
声音很冷，但很稳。
苏念从通道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拿着解剖刀。她没看林骁的脸，直接用刀尖轻轻挑起钢笔，避开笔尖部分，将整支笔夹起来。
“这东西有毒。”她说，“笔尖残留的是凝胶状液体，成分和你母亲当年服用药物的辅剂一致。纳米载体溶剂，能穿透皮肤黏膜。”
林骁喉咙一紧：“你是说……”
“不止是注射器才叫投毒。”苏念低头检查钢笔，“这种笔设计得很巧妙，接触皮肤就会释放微量毒素，长期使用会导致神经抑制反应积累。你母亲发病前是不是经常头痛、记忆力下降？”
林骁点头。
“那就是了。”苏念把钢笔放在一块干净的布上，“这不是凶器，是工具。他们用这种方式给实验体持续下药，不留下明显痕迹。”
林骁盯着那支笔，脑子里一片乱。他想起小时候家里总有一支类似的笔放在母亲床头，写着病历和梦境记录。那支笔后来不见了，没人提起。
“所以……她一直在被喂药？”他声音有点抖。
“不是喂。”苏念纠正，“是‘治疗’。他们骗她是临床试验，签了协议，流程合法。但剂量超标，监控缺失，结果就是瘫痪十年。”
林骁咬牙：“合法个屁。”
苏念没接话，转身走向角落一具未完全烧毁的实验体。尸体穿着白大褂，手臂露在外面，袖子破了。她用解剖刀划开衣料，露出内侧皮肤。
一个针孔。
周围有淤青，形状像一朵玫瑰。
林骁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痕迹……”
“和你母亲发病初期的症状一样。”苏念低声说，“位置、形态、扩散方式，全都对得上。这不是偶然，是标准操作流程留下的标记。”
她取出采血针，从尸体静脉取了一小滴血，滴在钢笔笔尖上。
瞬间。
幽蓝色的光亮了起来。
像是某种化学反应被激活，荧光沿着笔身蔓延，然后投射到对面墙上。光影晃动几秒后，形成一组数字和图形——经纬度坐标，加上一栋地下建筑的平面图轮廓。
“这是……”
“陈渊名下的旧实验室注册地址。”苏念看着投影，“三年前注销的，但结构图显示里面有中央舱、隔离区、数据终端室。典型的非法人体实验基地。”
林骁盯着墙上的图，呼吸变重。
他忽然抬手摸向自己锁骨下方的一道疤。很小，只有指甲盖大小，是小时候一次高烧后留下的。母亲说是疫苗针眼，可现在想想，那时候她根本没带他去过医院。
“他在重复实验。”林骁说，“一样的手法，一样的目标人群。我妈是一个节点，我是下一个，这些尸体也是数据点。”
苏念转头看他：“你现在想做什么？”
“找出所有证据。”林骁站直身体，“让他签过的每一份协议、用过的每一支笔、打过的每一针，都变成指控他的材料。”
他说完，伸手把染血的护腕按在墙面的荧光投影边缘。血迹和光线交叠，像一条标记路线的红线。
苏念看了他一眼，没阻止。
她拿出手机拍下投影内容，然后关掉屏幕。“信号会被追踪，不能久留。我们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立刻上报，等警方支援；要么继续查下去，找更多直接证据。”
“等不了。”林骁摇头，“等他们来，这里早就清空了。我们必须往前走。”
“那你得先处理伤口。”苏念皱眉，“失血过多会影响判断力，你现在已经在硬撑了。”
“我知道我在撑。”林骁苦笑，“但我妈撑了十年，连话都说不出来。我现在还能走，还能想，就不能停下。”
苏念沉默几秒，从包里拿出一管凝血喷雾，往他肩膀喷了一下。药剂接触伤口的瞬间有点凉，血流慢了些。
“这只能维持十分钟。”她说，“之后会更疼。”
“够了。”林骁活动了下肩膀，“十分钟足够我看懂这张图。”
他指着墙上的平面图：“你看中央舱的位置，和通风管道的连接方式。如果是用来做神经监测实验，必须有独立供电和信号屏蔽层。但他不可能每次都手动记录数据，一定有自动传输系统。”
苏念走近细看：“你说的是实时回传装置？”
“对。”林骁指着图纸一角，“这里有个备用接口，标记为Z7。如果能找到对应的设备，说不定能恢复部分历史数据。”
“问题是设备可能已经被销毁。”苏念说。
“不一定。”林骁看向地上那支钢笔，“这种笔都能留下来，其他东西也可能藏在暗格里。陈渊喜欢仪式感，他不会轻易扔掉‘纪念品’。”
苏念点头：“那就分区域搜。你负责东侧控制台，我查西侧储物柜。发现可疑物品先不动，拍照记录位置。”
两人分开行动。
林骁走到东边，翻找倒塌的机箱和抽屉。大多数硬盘都被物理破坏，线路烧焦。他在一个金属柜底层摸到一个U形槽，里面藏着一块微型存储卡。
他刚要拿出来，苏念的声音传来。
“等等。”
他停手。
苏念快步走过来，戴上新手套，用镊子夹出存储卡。卡片表面有腐蚀痕迹，但芯片完好。
“可能是备份用的。”她说，“我们带出去让沈知微试试能不能恢复。”
林骁点头，把卡收进密封袋。
就在这时，墙上的荧光投影开始闪烁。
光线忽明忽暗，坐标图出现扭曲。
“怎么回事？”林骁抬头。
苏念盯着墙面：“荧光反应在衰减，说明溶剂快失效了。再过三十秒，图像就会消失。”
“够了。”林骁已经记下了坐标，“我记住了。”
苏念正要把钢笔装进证物袋，忽然注意到笔尾有个微小凹槽。她用刀尖轻轻一撬，弹出一枚米粒大的芯片。
“这是……”
“追踪器？”林骁凑近看。
“不像。”苏念摇头，“更像是加密密钥。这种尺寸的芯片通常用于权限验证，比如开启特定数据库或启动设备。”
林骁盯着那枚芯片，忽然想到什么。
“我妈的病历本最后一页，有个编号，写着Z.w.-0714。我一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苏念抬头：“Z.w.……会不会是‘知微’的缩写？”
林骁愣住。
“沈知微。”他说，“她也被人盯上了。”
苏念把芯片放进另一个袋子，贴上标签：“先保留，回去再分析。”
她站起身，环顾四周。
火场余温还在，空气中混着焦味和药剂挥发的气味。墙上的光彻底灭了，只剩月光从高窗照进来，落在那支空笔壳上。
“我们该走了。”她说。
“再一分钟。”林骁走到控制台前，拿起一张烧了一半的纸。上面残留着几个字：“a参数……调控……失败率……12%”。
他盯着那行字，低声说：“他们早就知道会有副作用，但他们还是做了。”
苏念站到他身边：“现在你知道了真相。接下来，你要用它去救人，而不是把自己搭进去。”
林骁没回答。
他把那张纸折好，放进口袋。
然后抬起手，再次摸了摸锁骨下的疤痕。
他的手指微微发抖。
但他没有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