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把便签贴在打印室门口,转身就走。苏念跟在他后面,两人一前一后穿过走廊。他没回头,但能感觉到她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背上。直到拐过楼梯口,他听见她停下脚步,说了句“别太冒险”,然后转身离开。
他继续往前走,手插进卫衣口袋,指尖碰到一张折叠的纸条——是刚才写完便签顺手塞进去的草稿。他没看,直接攥成一团。
警校散打训练馆在教学楼b区三楼。下午四点,格斗课刚开课,垫子上已经有人对练。林骁推门进去时,唐糖正站在中央,穿着敞开两颗扣子的训练服,手腕缠着红护腕,一脚踩在垫子上压腿。
她抬头看见他,嘴角扬了下:“来得正好,缺个陪练。”
林骁脱掉外套搭在栏杆上,“你不是说要纠正动作?”
“对。”她走过来,一把抓住他右臂,“你出拳的时候肩膀抬太高,容易被摔。”
话音没落,她突然发力,一个标准的过肩摔把他砸在垫子上。
空气被撞出去一半,林骁仰面躺着没动。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嗡嗡响,他眨了两下眼,才看清唐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再来。”她说。
林骁撑地起身,拍了拍衣服。“你这哪是纠正动作,这是报复吧?”
“谁让你上次篮球赛打我电话。”她伸手又抓他胳膊,“准备好了吗?”
“等等。”林骁往后退半步,目光落在她左手虎口处,“你这儿怎么了?”
唐糖低头看了眼,那里有一道新鲜的擦伤,边缘发红,像是被什么东西划破的。
“没事。”她缩回手,“训练刮的。”
林骁盯着那道伤看了两秒。“上周巷口那只黑猫,是你救的吧?”
唐糖一顿。
“周三晚上七点十八分,监控拍到你从周巷出来,右手拎着饭盒,左手抱着一只猫。那天雨刚停,你鞋底沾着泥,但猫身上是干的。你把它藏进了训练服里。”林骁说着,伸手比了下位置,“就在胸口这里,所以你纽扣一直没扣。”
唐糖没说话。
“猫爪上有铁丝网刮痕,你虎口这道伤,是它挣扎时抓的。”林骁收回手,“你送它去宠物医院了?”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她皱眉。
“你不回消息的时间,和宠物医院接诊记录吻合。”林骁说,“而且你昨天绕路去了城西菜市场,那儿有个流浪猫投喂点。你买了鸡肝,但自己没吃晚饭。”
唐糖哼了声,“你是不是在我手机装了追踪软件?”
“不用。”林骁摇头,“你战术腰带上多了个新钥匙扣,是动物诊所的赠品。上面写着‘感谢爱心人士’。”
唐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带,没反驳。
场馆另一头传来击掌声和教练喊口令的声音。两人站在垫子中央,周围人来人往,却像隔了一层膜。
“你干嘛非得偷偷去?”林骁问。
“我要是报备,队里肯定说我影响形象。”她耸肩,“再说,谁规定女警不能救猫?”
“没人规定。”林骁看着她,“但你怕被人知道你在乎这些事。”
唐糖眼神闪了下。
“你每次打架都往死里上,别人以为你狠,其实你是想证明自己不软。”林骁说,“可你救猫的时候,手是稳的。你不怕脏,也不嫌麻烦。这才是真的狠。”
唐糖没吭声,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护腕边缘。
下一秒,她突然出手。
还是过肩摔。
林骁这次有了防备,重心下沉,顺势转体,硬生生扛住了大半力道,落地时只踉跄了一下。
“反应快了。”唐糖说。
“你动作慢了。”林骁站直,“以前摔我能摔出三米远。现在留力了。”
“怕你旧伤复发。”她脱口而出。
说完就后悔了。
林骁愣住。
唐糖立刻板起脸:“我是说……你要是报销了,谁帮我分析对手招式?”
“哦。”林骁笑了,“原来我在你眼里是个活体格斗数据库。”
“不然呢?”她撇嘴,“你以为我想关心你?”
“那你刚才那一摔,为什么收了七分劲?”林骁往前一步,“你明明可以把我甩出去,但你用了控制式落地,让我背先着地。这不是教学动作,是保护动作。”
唐糖咬住下唇。
场馆灯光忽然暗了一下,应急电源测试启动。四周陷入短暂昏暗,只有出口指示牌泛着绿光。
黑暗中,唐糖低声说:“你少自作多情。我只是不想被队长骂训练出事故。”
“那你为什么每周三晚都去巷子口?”林骁没退,“那只猫第一次出现是周三,第二次是周三,第三次也是。你每次都提前十分钟到,蹲在对面便利店门口吃关东煮。你不是等猫,你是怕它饿。”
唐糖没动。
“你护腕里的红绳,是你妈留下的吧?”林骁声音低了些,“你说你不记得疼了,可你一直戴着它。就像我戴我妈编的红绳一样。”
唐糖猛地抬头。
“我们都在用东西记住人。”林骁说,“你救猫,不是因为同情。是因为你小时候也没人管。你现在管它,就像有人当年该管你。”
唐糖呼吸重了几分。
她突然抬手,一把揪住林骁衣领。
“闭嘴。”她说。
林骁没动。
她力气很大,指节发白,可抓着他衣服的手却在轻微发抖。
“我不是……”她声音哑了,“我不是为了什么回忆。我只是看不得它被铁丝网卡住脚,满身是血地叫。”
林骁静静看着她。
“它叫得像小孩。”唐糖松开手,退后一步,“我不敢听。”
场馆灯光恢复。
两人之间距离拉开了一步。
唐糖低头整理护腕,避开他的视线。
“刚才那一下。”林骁忽然说,“是你第十三次对我留手。”
“什么?”
“自从开始合练,你一共摔我二十七次。”林骁掏出笔记本翻开一页,“前十四次全力上摔,中间有一次我肋骨旧伤发作,你停了三天。之后的十三次,你每次都调整角度,降低冲击力。最后一次,你甚至提前弯膝缓冲。”
他合上本子:“你在学怎么不伤到我。”
唐糖抬头,瞪他:“你记这个干嘛?有病啊!”
“因为重要。”林骁看着她,“别人想让我们互相怀疑,可你在这时候还在护着我。这说明什么?”
“说明我倒霉。”她翻白眼,“碰上你这种话多的搭档。”
“说明你信我。”林骁说。
唐糖没接话。
远处教练吹哨集合。一群学员围过去听讲。垫子空了出来,只剩他们两个还站着。
“今晚八点,天台见。”林骁说,“我写的便签,你不准不来。”
“谁稀罕。”唐糖扭头走向器材柜,“我要是真看到谁偷刀,当场给他来个过肩摔送派出所。”
“那你得轻点。”林骁穿上外套,“别把证据摔坏了。”
“滚。”她扔了个护具砸他。
林骁笑着躲开。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
唐糖正低头检查手套,动作很慢。她左手虎口的伤被胶布贴住,但在灯光下,还能看见渗出的一点血迹。
他没再说话,推门离开。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摸了摸右肩旧伤的位置,那里隐隐发热,但不再疼。
他知道今晚不会白等。
因为他看清了——
有些人嘴上说着要摔死你,手上却一直在护着你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