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残阳如血,映照着尸横遍野的后军战场。
两道身影相隔十丈,凛冽的杀气已如实质般在空气中碰撞、交缠,将弥漫的烟尘都排开一圈无形的涟漪。
玄武单手握持绣春刀,刀尖斜指地面,狭长的刀身反射着夕阳最后的光。
对面,雍州主帅韩文清手持一柄金背大环刀,刀身厚重,他须发戟张,眼中是沸腾的战意与决绝。
“杀!”
没有多余的废话,韩文清率先发动,一声暴喝如平地惊雷!他身形虽壮硕,突进起来却迅猛如虎,金刀拖地,犁起一道土浪,逼近的瞬间,刀势由下至上猛然撩起!
“死!”
刀风呼啸,声势骇人,似要将玄武连人带刀一同掀飞!
玄武瞳孔微缩,不退反进!脚下一点,身形如鬼魅般侧滑,手中绣春刀化作一道银色闪电,不格不挡,而是直刺韩文清持刀的手腕!
这一刀,快、准、狠,攻其必救!
韩文清心头一凛,被迫变招,手腕一翻,金刀下压。
“锵——!”
刺耳的交鸣声炸响!火星在双刀交击处迸射!
绣春刀轻灵,一触即走,绝不硬撼。
玄武身随刀走,绕身游斗,刀光如绵绵细雨,又似毒蛇吐信,专攻韩文清的咽喉、关节、腰眼等要害。刀刀凌厉,带着锦衣卫特有的阴狠与高效。
韩文清刀沉力猛,每一刀都势大力沉,如同开山裂石。金刀挥舞间,刀风逼得周遭尘土飞扬。
……招式大开大阖,充满沙场悍将的霸道。
然而,玄武的身法太过滑溜,总能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他的重击,那柄绣春刀却如附骨之疽,不断在他周身要害点落,虽未重伤,却已留下数道血痕,火辣辣地疼。
“铛!铛!铛!嗤——!”
碰撞声与利刃入肉的细微声响交替响起。韩文清的怒吼与玄武沉稳的呼吸形成鲜明对比。
久攻不下,韩文清心头火起,卖个破绽,肩头硬接了玄武一记浅削,换来片刻蓄力之机!
“给老子死!”
他双眼赤红,全身内力灌注刀身,金刀带着一往无前、碾碎一切的气势,如同金色狂澜,向玄武当头罩下!
这是凝聚其毕生战力的一刀!
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击,玄武眼神终于闪过一丝凝重,却并非恐惧。他身形骤然停顿,如钉在原地,双手握紧绣春刀柄,内力奔涌,刀身竟发出细微的嗡鸣。
他不闪不避,绣春刀由极静化为极动,刀尖精准无比地刺入漫天刀影中最核心的那一点!
“破锋!”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只有一声尖锐到极致的脆响!
“咔嚓!”
韩文清这汇聚全身气势的一刀,竟被这精准至极的一点破了气眼,刀势骤然一滞!
旧力已尽,新力未生!
就是现在!
玄武动了!他如一道撕裂夜幕的黑色闪电,与韩文清错身而过!
嗤——
手中绣春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而冷冽的弧线,速度快到极致,刀光一闪而逝,仿佛从未出现。
韩文清前冲的身形僵住,金刀“哐当”一声坠地。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身旁已然收刀而立的玄武,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一道极细的血线,缓缓自他脖颈间浮现。
下一刻——
“噗——!”
鲜血如同喷泉,从那道血线中激射而出!一颗硕大的头颅冲天飞起,脸上还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愕与未散的狂怒。
无头的尸身重重向前扑倒,激起一片血水,起眼神中留下的最后画面便是三千重甲骑兵一路横推而下,大军如割麦子一般倒下。
玄武面无表情,绣春刀轻轻一振,血珠顺着光滑的刀身滑落,滴入黄土,刀身再次光洁如新。他俯身,抓起韩文清的发髻,将那颗头颅提起。
转身,面向残存的、已目瞪口呆的雍州军士,将头颅高高举起。
“韩文清已伏诛!降者不杀!”
冰冷的声音,如同他手中的绣春刀,瞬间刺穿了后军所有抵抗者的意志,至此,大梁朝廷雍州六万精锐大大军,几近全军覆没。
——————
云香府城,
残阳终于彻底沉入了地平线,只在天边留下一抹暗红色的血痕,如同被拙劣画师涂抹上去的干涸颜料,映照着云香府城外那片修罗场。
硝烟尚未散尽,混合着浓重血腥气的味道在晚风中固执地弥漫,刺激着每一个仍在战场上行走的生灵的鼻腔。
曾经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已然沉寂,取而代之的是伤者压抑的呻吟、乌鸦凄厉的啼鸣,以及黄巾军士卒清理战场时发出的各种声响——金属与甲片的摩擦声,偶尔响起的呵斥命令,还有搬运尸首时沉重的脚步声。
李炎麾下的黄巾军士卒们,手持火把,如同点点流动的星火,在广袤而狼藉的战场上穿梭。
火光跳跃,映照出一张张疲惫却带着亢奋的面孔,也照亮了脚下这片被鲜血浸透、被铁蹄蹂躏的土地。
“动作都快着点!”赵铁柱粗犷的嗓音在夜空中回荡,他左肩裹着的伤处隐隐渗血,却浑不在意,兀自拎着一口卷了刃的环首刀,指挥着部下:
“能用的箭矢都给我捡回来,一张皮甲都不许落下!特别是那些军官的铁甲,那可是好东西!”
一队队辅兵和轻伤员跟在战斗士卒后面,沉默而高效地工作着。
他们从冰冷的尸体上小心翼翼地剥下还算完好的铠甲,收集散落的兵刃,将阵亡同袍的遗体单独抬出,集中到一旁,准备后续的辨认和安葬。
对于敌军尸体,则简单许多,通常是几人一组,拖到早已挖好的大坑旁,直接抛入。
“将军,这边发现个喘气的!”一名年轻士卒高声喊道,声音带着些许紧张。
王石头大步走过去,火把光芒下,只见一名雍州军校尉躺在尸堆中,胸腹间一道可怕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王石头蹲下身,看了看伤势,摇了摇头。
这等重伤,即便是军中的医官也回天乏术。他沉默片刻,对那年轻士卒摆了摆手,低声道:“给他个痛快,别让他受罪了。”
一名年轻士卒咬了咬牙,握紧手中的长矛,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闭眼刺下。那校尉身体猛地一颤,随即彻底瘫软下去。
王石头站起身,环顾四周,沉声道:“都仔细搜搜,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弟兄,优先救回来!至于雍州兵,轻伤能走的,押去俘虏营;重伤的……按老规矩办,减轻他们的痛苦。”
另一边,陈大牛正带着一队亲兵,监督着对俘虏的初步甄别和看押。
数千名失魂落魄的雍州辅军俘虏,被缴了械,剥去了甲胄,只穿着单薄的衣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地挤在一起。他们脸上混杂着恐惧、麻木,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
“都听好了!”陈大牛声如洪钟,压过了俘虏群的骚动:
“既然放下了兵器,我黄巾军便依诺,饶尔等性命!尔等大多也是穷苦出身,被那狗朝廷、贪官污吏逼迫,才来与我等为敌!如今,愿意加入我黄巾军,为天下穷苦人挣一条活路的,但若有谁心怀不轨,妄图作乱,休怪老子刀下无情!”
俘虏们面面相觑,低声议论起来。陈大牛的话,像是一块石头投进了死水潭,激起了一圈圈涟漪。他们原本以为落入“贼寇”之手必死无疑,没想到竟还有活路,甚至有机会选择。
这时,几名锦衣卫缇骑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俘虏营边缘,为首者正是同知玄武。
他已换下那身染血飞鱼服,穿着一袭暗色劲装,气息内敛,但那双冰冷的眸子扫过俘虏群时,依旧让所有人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仿佛被毒蛇盯上。
玄武并未开口,只是对陈大牛微微颔首,随即目光如鹰隼般在俘虏中逡巡,似乎在辨认着什么,或者说,是在评估这些俘虏中是否隐藏着需要特别“关照”的人物。
陈大牛会意,继续喊道:“现在,都老实待着!会有人给你们分发些吃食清水!谁敢闹事,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