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酸痛像是扎了根，连着两三天都没彻底消停。但陈默愣是咬着牙，每天雷打不动地早起去找胡八一报到。拉伸，站桩，练习最基础的出拳和步伐。胡八一教得严格，要求也高，一个马步姿势不对，能让他调整小半个时辰。王凯旋则在旁边插科打诨，偶尔演示一下他那种蛮横实用的“王八拳”，倒也缓解了不少训练的枯燥和痛苦。
几天下来，陈默感觉自己走路稳当了些，喘气也没那么急了，虽然离“高手”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但至少不像以前那样，纯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了。这种身体一点点变强的感觉，让他沉迷，也让他更加坚定。
这天下午，他刚从胡八一那里训练回来，浑身汗津津的，正准备烧点水擦洗一下，就看见苏青禾站在她家后院门口，似乎是在晾晒一些草药。阳光洒在她素色的褂子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她低着头，专注地整理着簸箕里的药材，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安静。
陈默心里一动。他想起了那晚苏青禾识破“絮影散”的敏锐，也想起了她那句“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告诫。自己现在跟着八一哥练拳脚，是为了应对明刀明枪的危险。可这世上，还有很多阴损的、防不胜防的手段，比如下毒，比如……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邪门玩意儿。父亲笔记里也提到过，一些古墓或者隐秘之地，往往伴随着诡异的毒瘴或者诅咒。
多学点药理知识，没坏处。尤其是跟苏青禾这样的行家学。
他鼓起勇气，走了过去，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客气地打招呼：“苏姑娘，晾药呢？”
苏青禾抬起头，看到是陈默，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继续手里的动作。她手指纤细，动作却十分利落，将那些干枯或新鲜的草药分门别类，动作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
陈默有些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那个……苏姑娘，上次药包的事，真的多亏你了。不然……”
“举手之劳。”苏青禾打断了他，声音依旧清冷，没什么波澜。她拿起一株带着紫色小花的干草，看了看，又放下。
陈默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让自己的请求显得不那么突兀：“苏姑娘，我知道您家学渊源，精通药理。我……我最近可能……需要接触一些比较特殊的环境，听说有些地方会有毒虫瘴气什么的。我想着，能不能……跟您学点最基础的辨识草药和应对常见毒伤的法子？不用多高深，就够应急就行。”他没敢提下墓或者“镇物”之类，只模糊地说“特殊环境”。
苏青禾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过头，第一次正眼看向陈默。她的目光清澈而平静，像是能看透人心。陈默被她看得有些紧张，手心微微冒汗。
“你要学药理？”她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听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
“是，”陈默老实点头，“就是想多学点东西，以防万一。总不能……每次都指望运气好。”
苏青禾沉默了片刻，目光从陈默还有些汗渍的额头，扫到他因为近期锻炼而略显紧实的胳膊，最后重新落回他的脸上。她似乎衡量了一下什么，然后才淡淡开口：“药理繁杂，非一日之功。你想学应急的，可以。”
陈默心中一喜：“谢谢苏姑娘！”
“别高兴太早。”苏青禾语气没什么起伏，“我只教最基础的，能辨识几种常见毒草和解毒草药，知道被蛇虫咬了怎么初步处理。更深的东西，你学不了，我也没空教。”
“够了够了！这就足够了！”陈默连忙说道。他知道苏青禾性子冷，能答应教这些，已经是破例了。
苏青禾没再说什么，转身从刚晾晒的草药里，挑出了几样，放在旁边的石台上。一株开着小白花、叶子呈齿状的；一株叶片肥厚、带着小刺的；还有几颗黑褐色、不起眼的小果子。
“认识吗？”她问。
陈默凑近了仔细看，茫然地摇了摇头。书本上的图画和眼前的实物，差距太大了。
“这是蛇莓，附近荒地常见，叶子捣碎外敷，能解一些轻度的蛇毒和虫毒，但不能乱用，有些蛇毒无效，甚至会加重。”苏青禾指着那小白花，语气平淡得像是在介绍萝卜白菜，“这是马齿苋，院子里墙角就有，清热解毒，捣烂了敷在疮疖或者蚊虫叮咬处，能止痒消肿。这是地锦草，比较难找，止血效果好。”
她又拿起那几颗小果子：“这是龙葵的果子，没熟的时候有毒，熟了是黑的，少量可以……算了，这个对你来说太复杂，记住它有毒就行，别乱吃。”
陈默听得极为认真，努力将每一种草药的样子、名字和功效记在心里。他发现苏青禾讲解的时候，语言非常简练精准，没有一句废话，直指核心。
“记住样子只是第一步。”苏青禾继续说道，“很多草药长得相似，但药性天差地别。比如这个，”她又从药篓里拿出一株和蛇莓有几分相似，但叶子更狭长，开着淡黄色小花的植物，“这是委陵菜，和蛇莓像吗？但它没解毒功效，吃多了还会拉肚子。分辨它们，要看叶子的形状、脉络，闻气味，甚至……尝一点点味道。”
“尝一点点味道也不行？”陈默吓了一跳。
“非常微小的量，用舌尖碰一下，立刻吐掉，清水漱口。这是最快的学习方法，但也是危险的。”苏青禾看了他一眼，“你现在还不能尝，先看和记。”
陈默连忙点头，心里对苏青禾更是佩服。这姑娘看着冷冷清清，做起事来却有着一种近乎苛刻的严谨和大胆。
接下来，苏青禾又简单说了说被毒蛇咬伤后，如何绑扎近心端、如何挤压排毒（强调不能用嘴吸）、以及如何尽快寻找上述几种解毒草药应急。她讲得条理清晰，虽然语气冷淡，但内容却十分实用。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西斜。陈默感觉自己脑子里塞满了各种草药的形状和功效，有些混乱，但更多的是收获的充实感。
“今天就说这些。”苏青禾将石台上的草药收回簸箕，“能记住多少，看你自己。以后……如果有新的、常见的，再告诉你。”
“谢谢苏姑娘！真的……太感谢了！”陈默由衷地说道。他知道，苏青禾肯教他这些，已经是一份不小的人情。
苏青禾没再回应，只是端起簸箕，转身回了屋，关上了门。
陈默站在后院，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心里却不像之前那样觉得被拒之千里之外。他回味着刚才学到的知识，又想起自己正在进行的体能训练，还有三大爷传授的处世之道，以及父亲笔记里那些深奥的秘密……
他感觉自己像一块干燥的海绵，正在疯狂地吸收着各种知识和技能，每一分积累，都让他对未来可能遇到的危险，多了一分应对的底气。
他握了握拳头，感受着肌肉里蕴含的、比以前强大了些许的力量，又摸了摸口袋里那本用来记录草药特征的、新找出来的小本子。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生存之术，亦需如此。
他转身，朝着自己家走去，脚步比来时，更加沉稳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