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鸦’?”
顾廷琛那冰冷平直、不带丝毫疑问语调的两个字,如同两颗子弹,精准地射穿了唐雪所有的心理防线!在她耳边炸开,掀起惊涛骇浪!
他知道了! 他竟然真的知道了! 不是怀疑,不是试探,而是近乎肯定的指认!他甚至准确地说出了“渡鸦”这个代号!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唐雪!饶是她心志坚如磐石,此刻也感觉大脑“嗡”地一声,一片空白!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四肢百骸透出刺骨的寒意!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撞击胸腔的闷响(这次绝对是真的)!
他是怎么知道的?! “渡鸦”的存在是绝对机密!核心成员身份更是禁忌中的禁忌!顾廷琛,一个商业帝国的掌舵人,怎么可能接触到这个层面的黑暗世界信息?!难道他真的和袭击“渡鸦”的幕后黑手有关?!瑞士银行的秘密资金流?出现在“蜂巢”附近的信号?那些线索碎片瞬间在她脑中疯狂拼凑,指向一个令人恐惧的可能性!
暴露了!彻底的暴露!就在这间冰冷、密闭、隔绝了一切外界干扰的书房里!在顾廷琛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锐利眼眸注视下!
完了。 这是唐雪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身份暴露,意味着她所有的伪装都成了笑话,意味着她失去了在顾家周旋的最后屏障,更意味着……她很可能无法活着走出这间书房!顾廷琛绝不会允许一个掌控着庞大黑暗势力的危险分子,顶着“顾家真千金”的身份留在顾家!
杀意!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从顾廷琛周身散发出来,弥漫在书房凝滞的空气里,几乎让她窒息!
求生本能如同濒死的野兽在唐雪体内疯狂咆哮!不能承认!绝对不能承认!一旦松口,就是万劫不复!必须立刻反击!用最荒谬、最离谱、最超出对方逻辑的方式,打乱他的节奏!
电光火石之间,唐雪那经过千锤百炼的神经强行压下了滔天的震惊和恐惧!她脸上那副惊骇欲绝的表情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延迟(表演本能已深入骨髓),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盛满怯懦和茫然的杏眼里,此刻充满了极致的、真实的(被吓出来的)惊恐和一种……被巨大误解刺伤的、难以置信的委屈!
“渡……渡鸦?”她的声音尖细变形,带着剧烈的颤抖和哭腔,身体如同风中残叶般抖得厉害,“大哥……你……你在说什么?什么渡鸦?是……是一种鸟吗?我……我听不懂……” 她一边说,一边像是承受不住这可怕的指控,脚步踉跄着向后退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顾廷琛那双冰封般的锐利眼眸微微眯起,显然没料到她会是否认,而且是否认得如此……“真实”?那惊恐和委屈不像伪装。但他周身的寒气并未消散,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测谎仪,死死锁定唐雪脸上的每一丝细微表情变化。
“还在装?”顾廷琛的声音更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压迫,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极具压迫感的阴影,“需要我提醒你吗?西西里,巴勒莫港,三年前的清理行动。‘渡鸦’的标志,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画,都敢画的。”
西西里!巴勒莫港!三年前!清理行动! 他连这个都知道?!这几乎是“渡鸦”早期最核心的机密行动之一!参与者和知情者寥寥无几!
唐雪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巨大的恐惧再次席卷而来!但她知道,此刻退缩就是死路一条!
她猛地摇头,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生理刺激+模拟),声音破碎而激动:“没有!我没有!大哥!你相信我!什么西西里?什么港口?我从来没去过意大利!我……我一直跟着表舅公在乡下!那些地方……我听都没听过!”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无伦次地再次抬出了那个虚构的“兽医表舅公”!
“表舅公?”顾廷琛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的、近乎嘲讽的弧度,“那个脾气暴躁、酗酒掉河里的乡下兽医?呵……他能教出你这样的身手?能让你认识‘审判者’傅凛?能让你对‘红隼’的武器特征如此了解?!”
每一个反问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唐雪心上!他果然什么都看到了!昨天的袖口裂痕,傅凛的异常关注,甚至可能……连顾安玥脚踝的旧疤他都有所察觉?!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唐雪彻底“崩溃”了,顺着墙壁滑坐在地毯上,双手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大哥……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说这些奇怪的话……我害怕……我只是想回家……我只是想有爸爸妈妈……我什么都不懂……为什么你们都要吓我……呜呜呜……”
她哭得撕心裂肺,将一个被“莫须有”的可怕指控逼到绝境、精神崩溃的“可怜虫”形象演绎到了极致!这是她最后的、也是最冒险的赌注!赌顾廷琛并非百分百确定,赌他还有一丝属于“兄长”的疑虑或者……别的图谋!
顾廷琛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地上、哭得浑身发抖的唐雪,冰冷的眼底深处,那锐利如刀的审视似乎真的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动摇?或者说……困惑?
这女人的反应……太真实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恐惧、委屈、茫然和不被信任的绝望……不像是一个掌控黑暗世界的教母能伪装出来的。难道……他真的猜错了?那些线索只是巧合?傅凛和秦煊的关注另有原因?顾安玥袖子的裂口真的只是意外?
书房里只剩下唐雪压抑而绝望的哭泣声。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唐雪感觉自己快要哭晕过去(演的),嗓子都快哑了的时候——
顾廷琛周身那冰冷的杀意,似乎悄然收敛了一丝。虽然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冷硬,但那种仿佛下一秒就要动手清除威胁的紧绷感,减弱了。
他缓缓直起身,走到书桌后,坐了下来。手指无意识地、再次摩挲了一下右手食指的第二个指节。
唐雪的哭声渐渐减弱,变成低低的、压抑的抽泣,她依旧蜷缩在地上,不敢抬头,用眼角的余光死死观察着顾廷琛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顾廷琛沉默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却没有打开,只是用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令人心慌的轻响。
又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却似乎褪去了那层致命的杀意,带上了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丝探究?
“起来。” “坐好。”
唐雪如同受惊的兔子,怯生生地、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瑟缩着坐在了书桌对面的椅子上,依旧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时不时抽噎一下。
“你的那个表舅公,”顾廷琛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头顶,声音平直,“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什么时候死的?埋在哪里?”
来了!查证!他要核实那个虚构人物的真实性!
唐雪的心脏再次提起,但大脑早已准备好了应对的剧本。她抽噎着,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回忆的痛苦和恐惧:“他……他没名字……村里人都叫他……‘阎王兽医’……脾气很坏……总是喝酒……脸上……有一道很长的疤……从眉毛到下巴……很吓人……五年前……秋天……喝醉了……掉进了村口的河里……捞上来……都没人样了……村里人凑钱……随便埋在后山了……”
她描述的细节极其“生动”,甚至带着乡村特有的粗粝和恐怖色彩,将一个暴戾、丑陋、死状凄惨的底层人物刻画得入木三分,完美符合她“悲惨过去”的设定,也增加了查证的难度(死无对证+埋骨荒山)。
顾廷琛静静地听着,手指敲击桌面的动作没有停顿,也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
“他教你什么?”顾廷琛继续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教……教我怎么给猪打针……怎么摁住发狂的牛……怎么……怎么给难产的母猪接生……”唐雪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难堪和自卑,“还……还经常打我……用棍子……用烧火棍……说我笨……说我是赔钱货……” 她适时地流露出对“表舅公”的恐惧,再次强化受害者的形象。
“哦?”顾廷琛敲击桌面的手指突然停顿了一下,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她,“那他有没有教过你……怎么用一根绣花针,在三秒内让一条烈性犬瞬间麻痹倒地?”
绣花针?麻痹烈性犬?! 这分明是黑暗世界里某些擅长潜行和审讯的高手才会使用的、极其阴损隐秘的手段!顾廷琛怎么会知道这个?!他果然接触过那个世界!
唐雪心中警铃狂响,脸上却露出极致的茫然和一丝被吓到的惊恐:“绣……绣花针?麻痹狗?大哥……我……我听不懂……表舅公只会用很粗的针管……给牲口打药……有时候……还打不准……” 她完美地避开了这个危险的陷阱,将话题再次引向“粗鄙”和“不专业”。
顾廷琛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足足十秒,似乎想从那双依旧泛着泪光、写满“无知”和“恐惧”的眼睛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最终,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似乎有些失望,又似乎……松了口气?
他身体向后,靠在了宽大的真皮椅背上,周身那股冰冷的压迫感似乎又消散了一些。他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极其罕见的、真实的疲惫。
“或许……是我弄错了。”他低声说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唐雪听。
唐雪紧绷的神经不敢有丝毫放松,依旧低着头,扮演着惊魂未定。
顾廷琛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语气却突然转变,带上了一种公事公办的冷硬:“既然回家了,就安分守己。顾家不是你可以胡来的地方。离傅凛和秦煊远点,他们不是你该招惹的人。至于安玥……”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晦暗光芒,“保持距离,对你们都好。”
警告?还是……提醒? 唐雪低着头,乖巧地应道:“……是,大哥,我……我知道了。”
“出去吧。”顾廷琛挥了挥手,似乎不想再看到她,“今天的话,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是。”唐雪如蒙大赦,低着头,脚步虚浮地站起身,像个真正被吓坏的孩子,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走向书房门口。
她的手握住冰冷的黄铜门把手,轻轻拉开一条缝。
就在她即将踏出书房的瞬间——
顾廷琛冰冷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带着一种极其古怪的、意味深长的语调: “对了。” “你那位‘阎王兽医’表舅公……” “他有没有告诉过你……” “他其实姓顾?”
轰——!!!
如同又是一道惊雷在唐雪脑海中炸开!她握住门把的手猛地一僵!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逆流!
姓顾?! 那个她随口编造、丑陋暴戾、死状凄惨的乡下兽医…… 姓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