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在这泥泞与嘈杂交织的“地狱通道”里,他们俩宛如两尾在绝望污流中拼命挣扎、奋力前游的泥鳅。头顶之上,无数杂乱堆叠的肮脏茅顶棚盖,像是一片压抑的乌云,无情地遮蔽了天空最后那一丝黯淡的星光,让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与压抑之中。
两边延伸开来,是那无边无尽的简陋排排围栏。围栏的缝隙里,拥挤着无数头庞大肮脏的畜生。这些畜生们,有的发出低哑的嚎叫,仿佛是被生活折磨得失去了生气;有的发出饥饿的嘶鸣,像是在向这残酷的世界索要着食物;还有的发出暴躁绝望的叫声,仿佛是在抗议这命运的不公。它们的声音彼此冲击缠绕,聚合成一道能割裂鼓膜、扭曲神经的巨大嘈杂浪潮,如同汹涌的海啸一般,疯狂持续地冲刷着人的意识壁垒,让人几近崩溃。
不知是在何种神秘力量的推动下,他们的双腿带着全身的污秽和疲惫,疯狂地摆动着。那狭窄的道路,就像是一条充满荆棘的险途,每走一步都无比艰难;汹涌弥漫的臭味,如同无形的毒气,不断地侵蚀着他们的嗅觉;无数围栏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仿佛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头顶压下来的棚盖,像是沉重的枷锁,让他们喘不过气来。周围的整个世界,被高速撕扯成浑浊扭曲的抽象画面,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实。只有身体深处激荡的、几近崩溃的疲惫和肺部如同燃着烈火的剧痛最为真实清晰!每一次抬腿,脚上就如同粘着沉重的生铁,每走一步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每一口吸气,空气都像是烧红了的针,粗暴地扎穿着胸膛内部,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就在那疲惫与痛楚几乎要化作实质绳索,将他们彻底绊死在下一滩恶泥之中的前一刻,沈心烛猛地拉了李豫一把。这一拉,仿佛是在黑暗中给了他一丝生的希望。
“这里!快!”她的声音如同绷紧的弓弦,短促尖利到变了调,充满了焦急与紧张。她猛地将李豫扯进了一条更矮、更黑、更窄的深缝隙。那是一条两排坍塌了半边、只用几根焦枯蛀朽木棍勉强斜撑着的猪圈残骸之间的狭窄通道。那些焦枯蛀朽的木棍,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可能断裂,将头顶全部污水泄洪般倾注下来。那窄缝仅堪堪容得一人侧身挤过,内部沉沉的黑暗如同浓稠的污泥,透不过一丝光亮,仿佛是一个无尽的深渊,等待着他们去探索。
他们贴着腥臭湿冷的朽木围墙挤了进去。那朽木围墙,散发着刺鼻的气味,上面布满了厚厚的青苔和污垢,摸上去滑腻腻的。沈心烛动作极快地将两人带进缝隙深处,随即以最粗暴的、近似挥击的力度,将李豫狠狠推压在布满厚厚霉斑与藤蔓菌丝、滑腻刺骨的木栅条上。那木栅条,像是岁月留下的伤痕,布满了岁月的痕迹,霉斑和菌丝在上面肆意生长,散发着一股腐臭的气味。
“别动!”她的气息剧烈吹拂过李豫耳畔,热气灼烫得骇人,仿佛是一股炽热的火焰,让李豫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世界骤然陷入一种沉重窒息般的死寂。那死寂,仿佛是一个无形的牢笼,将他们紧紧地困在其中。他们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胸腔里那颗濒临极限的心脏疯狂跳击着胸腔壁的声音。咚!咚!咚!那声音如同沉重的鼓槌在腐朽的皮面上猛烈敲打,每一声都敲打着他们的神经。背后朽木因重压而发出的细碎呻吟,像是老人在痛苦地呻吟;菌丝被压迫破裂渗出的粘液那种滑腻的触感,让他们感到一阵恶心;以及透过墙体缝隙飘进来的、猪场那股令人胃袋翻搅的恒久不散的恶息……感官刺激鲜明得如同地狱熔岩缓慢灼烤着神经,让他们痛苦不堪。
缝隙外——刚才他们奔逃的、被腥臭污物覆盖的小径方向——由远而近,一阵极度快速、暴戾的奔跑声浪如同滚雷般碾来!那声音,仿佛是一群凶猛的野兽在追赶着他们,让他们的心跳陡然加快。
声音在拐过那道坍塌的半边棚户的一刹,骤然停顿!紧接着……“嘶——咳……那对狗男女!钻那耗子洞了不成?” 一个阴鸷、如同砂砾摩擦铁器般压抑了巨大火气的男低声,在寂静中扩散震荡。那声音,仿佛是一条冰冷的毒蛇,让人不寒而栗。隔着厚厚的腐朽木料,那种狠厉如同无声的毒雾,在死寂里缓缓沉淀下来,让他们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黑暗最浓稠的缝隙深处,李豫和沈心烛如两根楔子般紧靠的木栅条屏住了最细小的呼吸,僵死不动。他们的身体紧绷着,仿佛是一根拉满的弓弦,随时都可能断裂。每一个细胞都在警惕着,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引来那可怕的敌人。
另一个声音接口,语气里充满焦躁的灼烧感:“哥!……那几个笨猪似的城门兵……肯定是在那猪市里搅了脏水……分头寻吧?钻进去熏烤死那两个杂种!”那声音,像是燃烧的火焰,充满了愤怒和冲动。
沉寂弥漫开来,沉重得要压垮墙壁。那沉寂,仿佛是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短暂停顿后,那阴鸷声音如毒蛇开叉之舌般吐出字句,裹着冰锋冷意:“蠢货!……闻闻这‘香汤’!谁还有精神耗在这里头翻?…让外面那几个腿脚快的家伙备箭!往南门那老鼠洞附近几个道口给我钉死!那对狗男女就是两条钻进下水道的虱子!给老子钉!他们敢冒头……全扎成刺猬架子!”那声音,冰冷而残酷,仿佛是一个恶魔在下达着残酷的命令。
几声含糊答应混杂在脚步向远处疾去的风声里,最后一切都静了下来,沉入了无边深重的死寂中。那死寂,仿佛是一个无尽的深渊,让他们感到无比的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仅有一瞬?亦或是一整个黑暗凝结的纪元?时间仿佛在这里凝固了,让他们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李豫的脊背上,一层新冷汗刺破污垢,带着冰水浸泡过的寒意,蜿蜒而下。那寒意,仿佛是一条冰冷的蛇,在他的背上爬行。“走?”他用尽全力,才将这气音凝成一道可辨的细丝送出牙缝。每一个字似乎都在齿缝里颤抖,充满了不确定和恐惧。
沈心烛压着他胳膊的手忽然撤开,他顿时感觉身体失去了支撑,向后一滑,冰墙腐朽表皮剥离碎落的声音极其细微,又被浓密黑暗彻底消音。那声音,仿佛是黑暗中的一丝叹息,很快就被淹没了。
“走!”沈心烛的决断字句锐如割裂布帛。这已经不是建议,而是命令。她的声音坚定而果断,仿佛是一位女将军在指挥着战斗。她矮身如同钻出沉水洞穴那般灵活,侧身挤出这腐朽墙壁之间恶臭狭窄的生死缝隙。她的动作敏捷而迅速,仿佛是一只灵活的猎豹。
李豫紧随其后,身体挤过墙壁上黏滑冰凉的菌类增生表面。那菌类增生表面,滑腻腻的,让他感到一阵恶心。他的心跳依然剧烈,仿佛要跳出胸膛。
前方的沈心烛猛然顿住了。动作如同冻住的水流——就在她右脚迈出的瞬间,脚尖刚刚离开腐烂污秽遍布的地面!她的身体僵在那里,仿佛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李豫的心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