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尚未完全褪去夜色,烬世之城的石砖仍泛着冷硬的灰白。我独坐于王座厅深处,案前的密信已摊开许久,纸角被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得微微卷起。那句话仍如刀刻般印在纸上:“东部山谷,有人在建造一座祭坛。”
我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那座山谷的轮廓。那不是一处适合建造的地方,地势陡峭,风蚀岩壁交错如犬牙,只有最隐秘的路径才可通行。而今,竟有人在那里动土,且是在神国刚刚平定小隆德之后。
我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案上一叠旧军令文书。那是数月前四位将军签署的调度令,字迹各异,墨色已有些干涸。我抽出其中一页,那上面的笔迹与密信中的某些字迹极为相似。我不动声色地将那张纸夹入其他文件之中,仿佛只是整理案头。
王座厅内空旷而冷清,唯有窗缝间漏进的风,轻轻掀动案角的火盆余烬。我站起身,缓步走到窗前。晨雾未散,远处的山道隐匿在灰白色的雾气中,仿佛通往某个未知的深渊。
我必须确认,是谁在背后推动这一切。
我并未立即召见任何人,而是独自在厅内踱步,思绪翻涌。四位将军,皆曾随我征战四方,立下赫赫战功。他们中,有人忠诚如翁斯坦,有人谨慎如戈夫,有人洞察如斯摩,也有人……如威尔斯。
我回忆起小隆德战役前的议事。威尔斯曾提议封锁东部山路,那是一处极难通行的峡谷,若非熟悉地形者,难以穿行。他提出时语气冷静,分析周密,我未觉异常。然而现在想来,那条山路,正是通往东部山谷的唯一通路。
我停下脚步,心中第一次生出明确的疑虑。
不是因为密信,也不是因为翁斯坦的汇报,而是因为那些被忽略的细节——一个提议的时机,一个字迹的相似,一个未曾深入探查的路径。这些零散的碎片,此刻在我脑海中缓缓拼接,形成了一道模糊却令人不安的轮廓。
我缓缓坐回王座,指尖轻叩扶手。我不能轻举妄动,更不能让任何人察觉我的怀疑。否则,真正的猎物将提前察觉陷阱。
我需要一个可信的人,一个能替我暗中观察的人。
哈维尔踏入王座厅时,脚步轻而稳,一如往常。他身披灰色披风,肩上仍带着昨日赶回时的尘土,却未显疲惫。他向我行礼,目光沉稳,未有半分闪躲。
“大王召见,不知有何吩咐?”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
我未立刻回应,而是凝视着他片刻,仿佛要从他眼中看出什么。他未回避我的目光,只是静静等待。
“近日军务繁杂。”我缓缓开口,语气平淡,“我想重新整顿情报系统,确保各地消息畅通。”
哈维尔微微颔首:“属下明白。”
我停顿片刻,试探性地说道:“你可曾察觉,某些贵族对神国的态度,有些异样?”
他眉梢微动,却未立刻回答,而是略作思索后才道:“贵族向来谨慎,若无确凿证据,恐怕难以断言。”
我注视着他,试图从他的语气中听出端倪。他并未否认,也未附和,只是以一贯的谨慎态度回应。可我仍察觉到一丝异样——他回答前的停顿,虽短,却真实存在。
“谨慎是对的。”我淡淡说道,“但若不早做准备,等到局势失控,便为时已晚。”
哈维尔微微垂首:“属下愿为大王分忧。”
我点头,目光落在他身侧的剑柄上。他一向沉稳,可今日,他的手并未如往常般搭在剑柄上,而是垂于身侧,仿佛在掩饰什么。
我未再追问,而是缓缓说道:“你去查一查四位将军的日常动向,尤其是威尔斯。”
他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是,属下明白。”
他转身离去,脚步比往日更轻,仿佛不愿留下任何痕迹。
我望着他的背影,心中疑虑更深。
夜色悄然降临,烬世之城的灯火次第亮起,映照在冰冷的石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我仍未离开王座厅,只是将密信收起,藏于案底。
我翻开一卷旧战报,目光却未落在纸上,而是停留在某个未被记录的细节上。
威尔斯的字迹,与密信中的笔迹极为相似。
而哈维尔的回答,虽无破绽,却让我感到一丝异样。
我缓缓起身,走到窗前。夜风已不再寒冷,却带着一丝诡异的静谧。远处的山影在夜色中愈发模糊,仿佛隐藏着什么。
我低声自语:“你究竟在等待什么,威尔斯?”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我未回头,只听那脚步停在门外,片刻后,又悄然远去。
我知道,那是哈维尔。
他已领命而去,而我,也已开始布下第一道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