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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声还在耳边回荡,林远站在后台的角落,手指轻轻碰了碰话筒底座,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他没看人群,也没往台下寻找熟悉的面孔,只是把内袋里的演讲稿重新折了一遍,塞得更深了些。

陈小雨从讲台另一侧走过来,手里多了一个牛皮纸包裹。没有封口,没有邮票,边角有些磨损,像是被人用手直接递到了门卫手里。

“刚拿上来的,”她声音压着,“门卫说没人署名,只说是‘给林律师’。”

林远接过,纸面粗糙,重量很轻。他没当场拆,只是点了点头。陈小雨也没多问,转身去收拾资料。他知道她懂——有些事,不必在人多时打开。

他走出礼堂,天色已暗,风从校园林荫道吹来,带着初秋的干冷。回到律所办公室,灯亮了,他戴上手套,用镊子将包裹轻轻撕开。

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泛黄,边缘卷曲,像是从旧相册里撕下来的。背景是两排低矮的铁皮屋,中间一条泥路,门口挂着一块木牌,字迹模糊,但还能辨认出“城南旧货市场”几个字。拍摄时间大概是九十年代末,路上行人穿的都是旧式夹克和帆布鞋。

他翻过照片。

背面一行手写的小字,墨色干涩,笔画有些颤抖:“1999年,他们在这里交易。”

林远盯着那句话,很久。

他打开电脑,调出城市改造档案。城南旧货市场于2001年拆除,原址改建为商业广场。而1999年,正是恒正所介入城南地块开发的关键年份。那一年,土地审批、拆迁协议、施工许可陆续落地,而周怀民的案子,也正是从那时开始被层层压下。

他把照片扫描存档,打印出复印件,又拨通李薇的电话:“帮我查一下,九十年代末城南旧货市场有没有监控留存,或者管理处是否还在。”

“早没了,”李薇很快回,“现在那儿是商场地下车库,原管理处只留了个看档案的老人,返聘的。”

“地址给我。”

第二天清晨,林远到了城南。商场还没开门,他绕到后巷,找到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上贴着“档案室”三个字,字迹褪色。

他敲了两下。

门开了条缝,一个老人探出头,头发花白,耳朵上夹着一支笔,眼神警惕。

“查资料?”老人声音沙哑,“不对外。”

林远没亮证件,也没提律师身份。他从包里取出一张老照片——是父亲和周怀民在九十年代初的合影,背景正是这片市场。两人站在一堆旧电器旁,笑着,身后是“城南旧货市场综合管理处”的牌子。

老人盯着照片,看了很久。

“你爸……是林律师?”

“嗯。”

老人没再问,转身从铁柜底层抽出一本厚册子,封皮写着“出入登记簿(1998-2000)”。他放在桌上,没说能看,也没说不能。

林远翻开。

纸页发脆,字迹潦草,大多是进货登记:五金、建材、旧家具。他一页页翻,手指在每一行名字上划过。

直到六月十五日。

“李某,建材商,下午三点,提黑包,不卸货,只接人。”

六月十八日,同样的记录。

六月二十二日,还是。

他继续往后翻,几乎每隔两三天就出现一次“李某”,时间固定,备注也固定:“提黑包,不卸货,只接人。”

“这个人,”林远抬头,“您有印象吗?”

老人摇头:“不熟。但每次来都提个黑包,从不打开。管理员问过,他说是合同文件,怕丢。”

“他长什么样?”

“瘦,高,戴眼镜,说话慢。不像跑市场的,倒像坐办公室的。”

林远心跳慢了一拍。

郑世坤年轻时,就是这副模样。

他继续翻,直到十月七日,最后一次记录:“李某,下午三点,提黑包,接人后未登记离开。”之后,再无出现。

林远合上登记簿,低声问:“还有别的记录吗?比如付款凭证、押金单?”

“早清了。”老人摇头,“那会儿都是手写,谁留到现在?”

林远不说话,从包里拿出一张打印纸,是恒正所1999年项目支出明细。他指着其中一项:“您看这个——‘市场协调费’,五十万,无发票,付款时间是十月八日。”

老人眯眼看不清,只摆摆手:“钱的事,我们不管。”

林远收起纸,把登记簿还回去。临走前,老人忽然说:“这人看着面生,但每次来都提着黑色公文包。”

林远回头:“您刚才说他提黑包,是皮的?布的?”

“皮的,老式的,带搭扣。”

“有没有可能……里面不是文件?”

老人没回答,只是慢慢关上门,留下一句:“有些包,装的不是纸。”

林远站在巷口,风吹得纸页哗响。他把复印件收进文件夹,打开手机,拨通陈小雨。

“帮我查张叔现在住哪儿。”

“张叔?五金店那个?”

“嗯。”

“你怀疑他见过这个人?”

“他当年就在市场边上开店,如果这个人频繁出入,他不可能没印象。”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我查到他在城西养老院,地址发你。”

林远挂了电话,抬头看去。

眼前是一片玻璃幕墙,光洁明亮,底下是商场入口。可他知道,脚下这片地,曾经是泥路、铁皮屋、旧电器堆成的市场。张叔的五金店,就在这片区域的东南角,离管理处不到五十米。

他掏出笔记本,翻到空白页,写下三行字:

1. 1999年,李某频繁出入城南旧货市场,每次携带黑色公文包。

2. 备注“不卸货,只接人”,时间固定,行为异常。

3. 最后一次出现为10月7日,次日恒正所支付50万元“协调费”。

他合上本子,指节在封面上轻轻敲了两下。

然后转身,朝地铁站走去。

手机震动,陈小雨发来地址。他没看,只是把手机放回口袋。

风从背后吹来,文件夹边缘擦过手心,有些发烫。

他走进地铁站,刷卡进闸,脚步没停。

站台灯光明亮,列车还未进站。

他站在黄线外,目光落在对面广告牌上——那是一张城市新规划图,红线标注的开发区域,正覆盖着旧货市场的旧址。

广告牌下方,贴着一张泛黄的旧照片复制品,是二十年前的城南街景,角落里,一个穿夹克的男人正提着黑色公文包走进铁皮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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