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苏明远消息的两天，对林溪来说很是煎熬。
顾衍说到做到，将这座别墅变成了一座囚笼。
他自己因公司事务缠身，每天早出晚归，别墅的安保等级，却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周扬在那辆低调的黑色宾利里，如同忠诚的铁卫，二十四小时都停在别墅门口，断绝了林溪所有外出的可能。
她试过一次，想出门去超市买些淼淼爱吃的酸奶，结果刚走到大门口，就被周扬客气却坚决地拦下。
“太太，您需要什么，吩咐下人去买就好。三爷吩咐了，您不能离开别墅半步。”
林溪知道，这是顾衍的命令，为难周扬无用，只能转身回去。
白天，她用尽全部心神陪着淼淼和爱溪，画画、做游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与往常无异，不让孩子们察觉到家里的异常。
可一到夜晚，当卧室的门关上，那种无形的压力便笼罩了每一个角落。
夜里，顾衍从玉室出来，带着一身湿润的水汽。他沉默地躺在她什边，然后伸出长臂，将她整个人紧紧圈进怀里。
他的熊膛坚硬，手臂如铁箍，力道大得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顾衍。”林溪在他怀里轻轻动了动。
“别动。”他闭着眼，声音沙哑，透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林溪能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却感受不到往日的秦昵。
他们之间，仿佛隔了一层看不见的隔阂。
林溪知道，他还在为“她想去见沈聿”那件事耿耿于怀，那根刺，扎在他心里，也扎在他们之间。
这让林溪更加坚定了要去见沈聿的决心。
这个心结，必须由她亲手解开。
第三天上午，阳光正好。
林溪正在地毯上陪爱溪搭积木，手机在沙发上震动了一下。
一个隐秘的图标在屏幕上一闪而过。
是苏明远。
林溪若无其事地抱起爱溪，柔声哄着：“爱溪困不困？妈妈带你去睡午觉好不好？”
将小家伙安顿在婴儿床上，确认她呼吸平稳后，林溪立刻反锁房门，打开了床头柜里的笔记本电脑。
一封加密邮件静静地躺在收件箱里。
输入一长串复杂的密码，邮件内容缓缓展开，是几份扫描得异常清晰的pdF文件。
第一份，来自京市第一精神卫生中心，一份盖着红章的文件，标题是《关于犯罪嫌疑人沈聿的首次精神状态评估报告》。
林溪越往下看，心越沉。
【……患者沈聿，经多轮会诊，评定为重度偏执型人格障碍，伴有关系妄想及被害妄想。其核心妄想内容，是坚信自己与已故者温晴之间存在超越生死的“灵魂羁绊”，并将自身所有人生挫败与过错，皆归因于顾衍先生的“掠夺”与“迫害”……】
【……值得注意的是，在近48小时的观察期内，患者的妄想对象出现显着转移迹象。他开始频繁、且逻辑混乱地提及林溪女士，坚信林溪女士是看过温晴日记的唯一“知情者”，也是当世唯一能“理解”并“审判”他与温晴之间“伟大爱情”的仲裁人。患者情绪极不稳定，拒绝进食与交流，并出现两次以头撞墙的严重自残行为，暴力伤人倾向评定为‘高危’。综合评估，建议立即进行强制性药物干预，并转入重度精神病监护区……】
妄想对象转移……仲裁人……
林溪看着这些专业术语，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背脊攀升。
她猜对了。
沈聿想见她，不是为了临死前的报复，也不是想耍什么阴谋诡计。
他彻底疯了。
在他自己构建的那个颠倒黑白、扭曲不堪的偏执世界里，他已经将她，神化成了能与他“共情”的，唯一的“同类”。
只因为，她是那个窥见了他所有秘密，并亲手击碎他谎言的人。
在他看来，这是一种残忍的“懂得”。
这太可悲，也太可怕了。
林溪点开第二份文件，是拘留所这几天的内部监控日志。文字记录客观，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疯狂。
沈聿从被关进去开始，就拒绝与任何人交流，包括他重金聘请的律师团队。他每天只是枯坐在冰冷的床板上，不吃不喝，双眼无神地盯着墙壁，嘴里反复念叨着她的名字，林溪，林溪……
看守尝试喂食，被他猛地打翻，滚烫的粥撒了一地。
林溪的心情变得无比复杂。
她对沈聿，没有半分同情。
这个男人，导致了温晴的悲剧，利用了沈曼的一生，他的下场，罪有应得。
但作为一名心理医生，看到一个曾经被光环笼罩的天之骄子，被自己的心魔吞噬到如此地步，她的心里，升起了一丝专业的悲悯。
他不是一个单纯的恶棍，他是一个被自己偏执的妄想，彻底摧毁的病人。
而现在，这个病人，将她当成了最后一根能证明自己“存在意义”的稻草。
林溪关掉电脑，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乱如麻。
去，还是不去？
理智在疯狂叫嚣：顾衍的担心是对的。和一个对自己抱有病态妄想的重度精神病患者见面，无异于将自己送入虎口，充满了未知的风险。
可是，情感与职业本能，却又在内心深处发出另一个声音：她必须去。
她要去，不是为了“拯救”沈聿，她还没有那么圣母心泛滥。
她是为了自己，为了顾衍，为了这个家。
她要亲手，将沈聿那个荒诞的妄想彻底击碎。她要让他清清楚楚地知道，他所谓的“爱情”，从头到尾就是一场自私、恶毒、令人作呕的独角戏。
她要让他，死得明明白白，死得再无任何牵挂与妄念。
只有这样，她才能将“沈聿”这个名字，连同他带来的所有阴影，从自己和顾衍的生活里，彻底地、连根拔起。
也只有这样，她和顾衍之间那层看不见的隔阂，才能真正消失。
林溪深吸一口气，眼神在变得无比坚定。
她必须去。
但问题是，要怎么才能绕过顾衍布下的这片天罗地网？
林溪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
楼下，周扬正靠在他的车边，身姿笔挺，目光如炬，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硬闯，绝无可能。
只能智取。
林溪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手机通讯录里，那个跳脱的头像上——苏青。
一个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形。
她拨通了苏青的电话。
“喂，青青，是我。”
“我的天，林大美人，顾太太！你可算想起我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可是全网最火的女人！那个表白视频，我存在手机里看了不下八百遍，甜得我牙都倒了！”苏青的声音，带着巨大的能量从听筒里传来。
“好了，先别说这个。”林溪打断她的兴奋，语气严肃起来，“你现在有空吗？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大忙。”
“你说，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没那么严重。”林溪被她逗笑，但很快收敛了笑意，压低声音，“你现在就开车来我家，要开你那辆最显眼的保时捷。到了之后，跟门口的保镖说，你要接我出去逛街做SpA。”
“啊？就这？”苏青有些失望，“我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
“听我说完。”林溪的声音更低了，“顾衍不让我出门，周扬，就是他那个特助，在门口守着。你来了之后，什么都别说，就想办法，把他引开。不需要太久，十分钟，只要十分钟就够了。”
电话那头的苏青立刻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声音也紧张起来：“溪溪，你……你是不是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你可别吓我！这要是让顾三爷知道了，他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放心，我有分寸。”林溪安抚道，“我只是去见一个……嗯，对‘溪语’基金会很重要的潜在捐赠人，约好了今天见面。但是顾衍他最近太紧张了，不让我操心任何工作上的事。我只能偷偷溜出去。谈完我就回来。”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也符合林溪的性格。
苏青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在权衡利弊，最终还是咬牙答应了：“好吧！谁让你是我最好的姐妹呢！不过你得答应我，速去速回，手机保持畅通，千万注意安全！”
“好，我答应你。”
挂了电话，林溪迅速换上一身不起眼的灰色运动服，戴上棒球帽和口罩，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半小时后，一辆骚包的红色保时捷跑车，伴随着一阵轰鸣，准时停在了别墅门口。
林溪从二楼的窗帘缝隙里，看到苏青摇下车窗，摘下墨镜，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脸，正笑意盈盈地和周扬说着什么。
周扬一开始还板着那张万年冰山脸，一副公事公办、油盐不进的样子。
但苏青是谁？京市有名的“社交牛逼症”患者，就没有她搞不定的人。
只见她对着周扬巧笑倩兮，从包里拿出一张什么卡片递过去，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周扬那张严肃的脸，竟然罕见地浮现出一丝窘迫。
紧接着，苏青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方向，似乎在说什么紧急的事情。周扬犹豫了片刻，看了一眼别墅紧闭的大门，最终还是跟着她快步走了过去。
林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立刻从别墅的侧门溜了出去，那里是监控的唯一死角。
她贴着墙根，像个训练有素的特工，快步走到路边的林荫下，一辆早就用网约车软件叫好的黑色轿车，正安静地等在那里。
拉开车门，闪身进去，动作一气呵成。
“师傅，去城南拘留所。”
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了她一眼，见她帽檐压得极低，没有多问，一脚油门，车子便平稳地汇入了车流。
林溪靠在后座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砰砰狂跳。
顾衍，等我回来，我再向你解释一切。
请你再相信我一次。
与此同时，顾氏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
顾衍刚刚结束一个跨国视频会议，他揉了揉眉心，习惯性地拿过手机，点开了别墅的监控画面。
画面里，花园、客厅、游戏室……一切如常。
他将画面切到主卧，房间里空无一人。
他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退出监控，拨通了周扬的电话。
电话响了许久，才被接起，背景里传来苏青清脆又带着点焦急的声音。
“三爷。”周扬的声音有些喘。
“太太呢？”顾衍的声音冷了下来。
“太太……太太应该在房间陪小小姐……”
“周扬，”顾衍打断他，声音里已经淬上了冰，“我再问你一次，太太在哪？”
电话那头，周扬的呼吸一滞，他猛地回头，看向别墅二楼主卧的窗户，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冲上头顶。
“我……我马上去确认！”
挂断电话，顾衍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空白的卧室画面，周身的气压，一瞬间降到了冰点。
他猛地起身，抓起西装外套，大步向外走去。
林溪，你最好别做让我后悔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