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辰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收回也不是,不收回也不是,脸庞浮现出屈辱的铁青色。
加钱?
她竟把他当成了可以明码标价的客户?
这个女人,是掉钱眼里了吗!
“林溪,你别太过分!”顾辰压低的声音带着怒意。
“过分?”林溪侧过头,那双曾盛满爱意的眸子,此刻清冷如寒潭,倒映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眼神里满是讥诮,“比起顾先生在520领证日,为了你的‘好妹妹’,把我一个人像傻子一样扔在民政局,我这点‘按价收费’的职业操守,算过分吗?”
一句话戳在顾辰最心虚的痛处。
他被堵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周围已经有宾客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那探究的视线让他浑身不自在。
顾辰不想在自家门口,在京市上流圈子丢人现眼。
他强行压下滔天怒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好了,宾客都在,先进去,别让爷爷久等。”
说完,他像是为了找回场子,率先转身,故作潇洒地走进了宴会厅。
林溪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两人之间隔着半米远的距离,一个像急于逃离的败将,一个像优雅巡视领地的女王,生疏客气得完全不像即将喜结连理的未婚夫妻。
踏入宴会厅,鼎沸的人声扑面而来。
悠扬的古典乐在水晶吊灯下流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林溪的出现像一道清冷的紫色流光划破了这片喧嚣。
她成了全场的焦点。
“天啊,那是……顾辰的未婚妻,林溪?”
“我的妈呀,她今天也太美了吧!以前看她总是穿着素净的裙子,没想到换上旗袍,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又冷又媚,简直绝了!”
“可我怎么听说,前两天他俩在民政局闹掰了?林溪还当众发誓不嫁了。”
“不会吧?你看他们不是一起来了吗?不过……气氛确实好奇怪,两个人离得那么远,一点都不亲密。”
各种窃窃私语传入耳中,林溪恍若未闻,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她不是来寻求认可的,她是来做个了断的。
就在这时,一个又装又作的声音响了起来。
“哟,姐姐,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闹脾气,今天这种重要的场合都不来了呢!”
林溪只见她的继妹林可儿,正挽着继母李静的手,一脸假笑地朝她走来。
林可儿今天穿了一身粉色的公主裙,打扮得甜美可人,但看向林溪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嫉妒。
“听说你前两天跟顾辰哥闹别扭了?哎呀,姐姐你也真是的,”林可儿故作关心地说道,声音能让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听见,“顾辰哥是什么身份,他忙一点是正常的嘛,你怎么能这么不懂事,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发脾气,让顾家难堪呢?”
李静也在一旁帮腔,端着一副长辈的架子,满脸的“为你着想”:“可儿说得对。林溪啊,你就是被你爸从小惯坏了,脾气太大了。能嫁进顾家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要懂得珍惜,别总耍小性子,把这么好的姻缘作没了,知道吗?”
母女俩一唱一和,明着是劝解,实则是在给林溪上眼药,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她头上,顺便再抬高顾家,暗示林溪是高攀。
林溪看着她们拙劣的表演,心里觉得可笑。
以前,她为了家庭和睦,为了不让病中的父亲为难,总是对她们一再忍让。
但现在,她不忍了。
“福气?”林溪红唇微勾,笑意不达眼底,她看向一脸得意的林可儿,“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一句话把林可儿噎住了。
“你……你什么意思?”林可儿涨红了脸,她没想到林溪敢这么直接地怼回来。
“没什么意思。”林溪目光从林可儿嫉妒到扭曲的脸上扫过,又落到一脸伪善的李静脸上,“我只是觉得,既然你们这么羡慕这门婚事,觉得嫁进顾家是天大的福气,那不如我把这个机会让给可儿好了。毕竟,林可儿比我‘懂事’多了。”
她顿了顿,声音传遍了整个角落:“反正顾辰也不在乎未婚妻是谁,说不定换个人,他以后领证那天就不会为了苏暖爽约了呢?是吧,顾先生?”
最后一句,她对着不远处,脸色铁青的顾辰说的。
这番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李静母女、顾辰的脸上。
李静母女、顾辰,以及竖着耳朵听八卦的宾客们,脸色一个比一个精彩。
“姐姐,你胡说什么!”林可儿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我怎么会对顾辰哥有想法!你别血口喷人!”
“哦?是吗?”林溪故作惊讶,“我还以为你很想嫁给他呢。毕竟,在你和阿姨眼里,能嫁给顾辰,是我‘高攀’了,不是吗?”
她刻意加重了“高攀”两个字。
那天在凯悦酒店,顾辰那帮狐朋狗友用来羞辱她的词。
现在,她还了回去,用来打脸这对拜高踩低的母女。
“我林溪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高攀’二字。倒是有些人,自己想攀却攀不上,就以为所有人都和她一样。”
她随手从侍者的托盘里拿起一杯香槟,姿态优雅地晃了晃,然后看着脸色煞白的林可儿,:“你想要的福气,我不稀罕。这顶‘高攀’的帽子,谁爱戴谁戴去。”
说完,她懒得再看那对母女一眼,转身走向了相对安静的花园露台。
林可儿和李静在原地,被周围人指指点点的目光包围,尴尬得无地自容。
顾辰更是气得浑身发抖,他想上前呵斥林溪,却又被她那番话堵得死死的,眼睁睁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恐慌和失控感。
露台的晚风吹散了林溪心头的一丝燥热。
她靠在汉白玉栏杆上,看着花园里精心修剪的玫瑰,一个细微的、压抑的抽泣声从旁边的假山后传来。
作为心理咨询师的本能让她立刻警觉起来。
她循声走去,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穿着一身漂亮的白色公主裙,正蜷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小女孩无声地掉着眼泪,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对外界的一切都毫无反应,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林溪的心瞬间软了下来。
这个孩子是顾衍的女儿,顾淼。
一个患有自闭症,极少出现在公众场合的孩子。
她没有贸然上前,蹲下身与孩子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用她最温柔的声音轻声开口:“你好呀,小公主,你的裙子真漂亮,像天上的小云朵。”
小女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没有抬头。
林溪也不着急,她从自己的手包里,拿出一个她随身携带的、触感柔软的解压小捏球,轻轻地放在自己和女孩之间的地面上。
“你看,它叫‘软软’,它有点害怕,你可以摸摸它,给它一点勇气吗?”
她的声音像羽毛,轻轻拂过顾淼紧绷的神经。
几秒钟后,紧紧抱着膝盖的小手,犹豫地松开,慢慢地、试探性地伸向了那个彩色的解压球。
当触碰到柔软的硅胶时,顾淼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一些。
林溪耐心地等着,直到顾淼将整个小球握在手里,一下一下地捏着,情绪明显平复了许多。
“我叫林溪,”她再次开口,“我可以陪你在这里坐一会儿吗?”
顾淼没有回答,但也没有抗拒。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极度焦虑和压抑的、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传来。
“淼淼!”
顾衍快步走来,他那张向来沉稳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失而复得的后怕。
当他看到女儿安然无恙地和一个女人待在一起时,脚步一顿,当他看清那个女人的脸时,眼眸里闪过一丝错愕。
是她。
此刻,她褪去了一身的锋芒,蹲在地上,眉眼间是化不开的温柔与耐心,像一汪温暖的泉水,包裹着他那孤僻敏感的女儿。
他看到了女儿手里捏着的小球,女儿虽然依旧沉默,但小小的身体在林溪身边呈现出罕见的放松姿态。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
“……谢谢。”顾衍走到她们面前,声音因刚才的疾走和内心的激荡微微沙哑。
他目光落在林溪身上,眼神复杂深沉,有感激,有探究,还有一丝被深深触动的情愫。
林溪站起身,对他礼貌地笑了笑:“不客气,她很可爱。”
“三叔,你在这里!”顾辰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他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林溪,却看到了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林溪正和他的小叔顾衍站在一起,那个从不让外人靠近的堂妹顾淼,竟然破天荒地主动地伸出手,轻轻拉住了林溪旗袍。
动作充满了孩子气的依赖和信任。
顾辰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顾衍看着女儿主动亲近的举动,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