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生的手指还在动。那根海棠纹银针被他死死攥在掌心,边缘割进皮肉,血顺着指缝往下滴。他的胸口几乎不动,呼吸轻得像断了线的风筝。黑血从嘴角不断涌出,皮肤下的暗红纹路已经爬到脖颈,像是有东西在里面一寸寸啃咬。
阵眼的青光还在闪,沈清梧坐在中央,身体发亮,和阵法连成一体。她的旗袍贴在身上,脸上没有表情,只有唇角不断渗出血丝。周嫂倒在一旁,七窍流血,手还抓着半截银针,但已经没力气抬起来。
孢子在齐砚生体内乱窜。它们不只是虫子,更像是活的东西,在他经脉里说话。声音很低,却听得清楚:“你救不了她。你也活不了。让我来吧,我能撑住这个阵。”
他没回应。舌尖已经被咬破,血腥味冲进脑子。这一口血让他清醒了一瞬。古瞳微弱地亮了一下,眼前不再是能量轨迹,而是密密麻麻的血丝缠绕心脏,每跳一次,那些丝就收紧一圈。
他知道再不动手,自己就会变成别人的躯壳。
他抬起右手,动作慢得像拖着铁链。三根锈针躺在地上,是他之前掉出来的。他用指尖一拨,把它们聚到掌心。针尖沾着灰,还有干掉的血迹。他没时间清理。
百会穴在头顶正中。他另一只手抓住头发,把头往后仰,对准位置,猛地将三根针扎了进去。
剧痛炸开。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吼,整个人抽搐了一下。血液从头皮流下,混着汗水滑进耳朵。但他没拔针。反而用左手拍向膻中穴,强行引气逆行。
《玄枢九针》禁式——焚脉。
灵力不再流转,而是燃烧。经络成了火道,每一寸都在烧。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血脉在萎缩,肌肉在干瘪,五脏六腑都像被扔进了炉子。可他不管。他要把所有孢子逼出来。
孢子反抗得很厉害。它们往四肢钻,想逃。他立刻封住肘关节和腕脉,只留一条路——右手食指。
越来越多的黑血从指尖渗出。然后是一缕暗红色的雾,慢慢凝聚。那雾越聚越浓,最后竟浮在空中,形成一个人影。
裴玉容。
她穿着香云纱旗袍,左眼戴着金丝眼镜,嘴角弯着熟悉的弧度。她看着齐砚生,声音温柔:“砚生,你何必这样?我可以帮你活下去。只要你答应我,让开这条路。”
齐砚生喘着气,脸上的肌肉抽动。他没说话,只是把剩下的两根锈针握得更紧。
“你以为你在救人?”裴玉容笑了,“你母亲死的时候,也是这样拼命。可结果呢?你父亲亲手杀了人,背了罪名,门派覆灭。你呢?你连他们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齐砚生的眼角抖了一下。
“沈清梧现在是阵核,但她撑不了多久。等她死了,阵法崩塌,所有人还得死。你救不了任何人。”她往前一步,“不如让我接管你的身体。我能控制孢子,我能维持阵法,我能让她活着。”
“你说谎。”齐砚生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不像人声。
裴玉容挑眉:“你觉得我在骗你?那你告诉我,你现在还能动吗?你还能站起来吗?你连手指都快抬不起来了。你凭什么赢?”
齐砚生没回答。他低头看自己的右手。食指指尖还在冒红雾,但速度慢了下来。他知道这已经是极限。焚脉只能撑一时,撑不到自然净化。
他必须做个选择。
要么等死,要么赌一把。
他抬起左手,颤抖着摸向脖颈间的青铜药杵吊坠。那是他从小戴到现在的护身符,也是青囊门最后的信物。他用力一扯,链子断了。
他把药杵放在地上,用银针敲碎。
里面没有遗书,没有秘密,只有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那是他父母骨灰的残余,也是孢子最初的来源。
他张开嘴,把粉末吞了下去。
瞬间,体内像是炸开了雷。孢子疯狂躁动,尖叫一样在他脑子里回荡。他的眼睛开始流血,耳朵也裂开细缝。可他也感觉到了——那一撮灰进入身体后,和孢子产生了反应。
不是融合,是排斥。
就像同源之物相遇,一方要吞噬另一方。
裴玉容的脸变了:“你疯了!那是激活剂!你会立刻爆体而亡!”
齐砚生咳出一口带着骨渣的血。他笑了,笑得满脸是血:“你说得对……我救不了所有人。”
他顿了顿,盯着她的眼睛。
“但我可以拉你陪葬。”
他说完,双手同时掐住自己左右肩井穴,用力下压。这是自毁经脉的手法,能把全身灵力压缩到一点,瞬间引爆。
青囊古瞳最后一次亮起。这一次,不是青光,而是纯白。
白光照亮整片楼顶。阵法剧烈震动,沈清梧的身体晃了一下,光芒出现波动。周嫂的手指抽动,似乎想爬起来,但没能成功。
裴玉容的幻象开始扭曲,尖叫着后退:“不!你不该这么做!你还不能死!你是宿主!你是钥匙!”
“我不是。”齐砚生低声说,“我是医生。”
话音落下,他十指张开,指尖同时刺入自己双臂经络。鲜血喷出,却不是向外流,而是逆向回卷,缠绕成螺旋状冲向右手食指。
所有孢子被强行抽出,汇成一道血柱,直冲天际。
轰!
一声巨响,血柱炸开,化作漫天红雨。裴玉容的幻象在雨中崩解,最后一声怒吼消散在风里。
齐砚生倒了下去。
他的手臂焦黑,指尖只剩白骨。胸口几乎没有起伏。但他还睁着眼,看向阵心的方向。
沈清梧依然坐着,脸色惨白,但阵法稳定。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嘴唇轻轻动了动。
齐砚生想抬手,可手指刚动一下,就有一滴血从眼角滑落。
他听见远处传来警笛声。
又一滴血落在地面,晕开一小片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