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固了。
露台上的风仿佛都停止了流动，只剩下黄浦江上遥远的汽笛声，像是为这场荒诞剧拉开的幕布音效。香槟的气泡在无数静止的杯子里徒劳地上升、破裂。
张涛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又猛地涌上一股难堪的猪肝色。他伸出去准备接外卖箱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那蓝色的保温箱，旧得有些地方漆都磨掉了，此刻在他眼里，比烧红的烙铁还要烫手。
周围那些刚才还带着羡慕或好奇的目光，此刻变得复杂无比——惊愕、难以置信，然后是一种极力压抑却还是泄露出来的、看笑话的兴味。有人低头掩饰嘴角的抽动，有人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李默……你…你什么意思？”张涛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试图维持最后一点体面，眼神却慌乱地避开李默平静的注视，飘向那辆如同沉默巨兽的布加迪，又落回那个刺眼的外卖箱上。
李默的手臂很稳，递出箱子的姿势没有丝毫晃动。“字面意思。”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这片诡异的寂静，“你不是喜欢拍照发朋友圈吗？送完这单，体验一下‘底层’生活，素材更真实。”
“你他妈……”张涛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脏话，在接触到李默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时，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得意，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让他所有试图反击的力气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
【检测到特定目标‘张涛’遭受强烈公众羞辱，精神受创度：高。符合‘反击激励’条件。】
【账户到账：50,000,000.00元。】
脑海里系统的提示音冰冷而准时。李默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五十倍。看来，当众撕破脸皮的伤害值，远比背后阴阳怪气要高得多。
这时，锐进资本的董事长，一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常年面带职业微笑的中年男人，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挤过人群，试图打圆场：“哎呀，李先生，张总监，这都是……误会，误会吧？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来来来，李先生，里面请，我敬您一杯……”
他的目光在布加迪和李默之间逡巡，显然将这辆超跑视作了某种入场券。能在今晚开这种车来的，背景绝不简单。
李默却看也没看他，依旧举着那个外卖箱，目光锁定张涛：“接，还是不接？”
压力全部集中在了张涛身上。所有人的视线像聚光灯一样打在他脸上。接，他这辈子在圈子里都别想抬起头；不接，等于当场承认自己怂了，而且彻底得罪了这个开着布加迪、深浅不知的“前同事”。
他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嘴唇哆嗦着。
就在这僵持的时刻，一个穿着高级定制礼服、气质出众的年轻女人款款走了过来，她无视了面色惨白的张涛和一脸尴尬的董事长，直接对李默展露一个明媚的笑容：“李少，您可算来了，让我好等。王总他们都在里面，说一定要跟您喝一杯，聊聊上次您提的那个跨境并购案呢。”
她自然地挽住李默空着的那只手臂，姿态亲昵。
王总？跨境并购案？这几个词像重锤一样砸在张涛和董事长心上。他们圈子里最近确实在疯传一位神秘年轻资本大鳄的轶事，难道……
李默这才仿佛被提醒，随手将外卖箱往张涛怀里一塞。张涛下意识地接住，那冰冷的触感和微不足道的重量，却让他浑身一颤，差点脱手。
“体验一下生活，张总监。”李默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送哪儿，系统里有。记得，五星好评。”
说完，他不再看面如死灰的张涛，任由那位突然出现的名媛挽着，在众人自动分开的道路和敬畏探究的目光中，从容地走向露台内侧灯火辉煌的宴会厅。那辆暗蓝色的布加迪静静地停在原地，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嘲讽。
张涛抱着那个与他一身昂贵西装格格不入的外卖箱，站在原地，感觉四周所有的声音和目光都变成了尖锐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身上。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董事长看着他，眼神里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了，只剩下公事公办的冷漠，低声斥道：“还愣着干什么？嫌不够丢人吗？！”说完，立刻换上一副笑脸，追着李默的方向去了。
露台上的人群渐渐恢复流动，交谈声再次响起，但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扫过孤零零站在那里的张涛，以及他怀里那个蓝色的箱子。
他低头，看着外卖箱上磨损的痕迹，仿佛能看到过去几个月里，李默穿着这身行头，风雨无阻地穿梭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而自己，曾站在光鲜亮丽的写字楼里，一次次地将那份廉价的优越感建立在他的“落魄”之上。
现在，轮到他来“体验”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银行的动账短信，刚才为了撑场面，他刚刷了一笔不小的数目给女朋友买包。余额提醒刺眼地跳出来，与那五十万……不，是五千万的系统提示音在李默脑海中回响的数字，形成了天壤之别的对比。
他死死攥着外卖箱的提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一种混合着极致羞辱、恐惧和一丝疯狂嫉妒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腾、发酵。
李默……他到底是谁？他凭什么？！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那辆布加迪，会不会是租的？那突然出现的女人，会不会是请的演员？对，一定是这样！他不可能翻身！一个送外卖的穷鬼，怎么可能……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宴会厅的方向，眼神里重新燃起一种扭曲的光。他要查，他一定要查清楚！如果李默是在装神弄鬼，他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他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却不是在点开配送软件，而是打开了一个备注为“私家侦探”的号码。
而此刻，宴会厅内，水晶灯下流光溢彩。李默接过那位“恰好”出现帮他解围的名媛递来的香槟，与她轻轻碰杯。
“谢了，苏晚。”
名叫苏晚的女人狡黠地眨眨眼：“举手之劳。不过，李大神豪，你这打脸的方式，可真够别致的。”她压低声音，“外面那位，脸都绿了。”
李默抿了一口酒，目光掠过窗外璀璨的江景，声音平淡：
“这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