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陆老爷只是心急要孙子，并不是要逼良为娼。
下的药也不重，小雪只是觉得闷热，踢被子踢了一宿，又做了一晚上跟柳爷这样那样、不可言说的梦，这药劲儿也就过去了。
陆东堂过后也发现了客房里熏香的猫腻。
于是被小美打了一顿的小梁，迎来了第二顿毒打。
陆东堂第二天一早，便气得上山跟他爹吵架。
陆老爷从儿子只言片语中，得知是小梁泄密。
于是，屁股开花的小梁，又遭到陆老爷一顿狠狠的“爱之教育”。
三天后，伤势好不容易好一点的小梁，一瘸一拐的来到陆家不远处的旅社，言辞殷切的给小雪鞠躬道歉。
并保证以后不再犯。
至少，陆老爷再要干这种阴到没边儿的事儿，他铁定会第一个扭头就跑。
虽然知道陆东堂是无辜的，可小雪只要一想起自己几乎被他看光了，她就无法毫无芥蒂的回到陆家，甚至是面对他。
而且小梁既然也知道这事儿，那他的那些兄弟会不会也知道她被下药了？？
纯纯一个大写的社死！
实在不想回去的小雪，反手给小梁送了一封信，并交代他要亲自送给陆爷……
*
陆府。
陆东堂刚硝完一批大烟回来。
他摘下头顶的黑色檐帽，修长的指尖轻轻掸去帽顶的雪渍，背着身子对小梁讲:
“她还是不肯回？”
小梁抿了抿唇，凑近一步，双手捏着一个浅棕色的信封，恭敬的递到陆东堂手边。
“夫人说，您看过信，就知道她的答案。”
“哦？”
陆东堂摘下右手的黑色皮质手套，接过信，“你看过了吗？”
“不敢。”小梁惶恐的弯下腰。
只觉得前两天被陆东堂打过的屁股还隐隐作痛着。
陆东堂也就是随口一问。
小梁跟他身边其他的兄弟不同。
他以前是跟着他爸的，所以虽然人情世故处理得比较圆滑得体。
但是在陆东堂看来，小梁的一些举措，也受到了他爸的影响。
多了些旧时代里“我是为你好”这个想法下滋生出来的强硬手段。
瞥过小梁额角流出的冷汗，陆东堂只轻轻的说了一句“去歇着吧。”，就不紧不慢的坐到花梨木桌旁，取出信纸看了起来。
小梁再也生不出一分窥视的心思，两只眼睛紧盯地面，弯着腰原地后退。
直到后脚跟抵到门槛，他这才转身走出客厅。
小许靠在客厅外的柱子旁，咧着嘴小声嘲笑他:
“上次都说了，那个杯子你不要动。”
“你不动杯子的话，柳爷就不会过来送杯子了。”
“柳爷不过来，说不定夫人已经跟咱们爷成其好事。那老爷也就不会下山催生了。”
小梁不爽睨他一眼，生着闷气抱着臂，来到柱子另外一侧靠着:
“以后就算打死我，我也不多管闲事了！”
小许指着他的鼻子:“这可是你说的。”
此时的小梁还不知道，后面由于他的不多管闲事，倒是让柳爷有了可乘之机……
*
三天又三天。
柳爷这个烧终于是退下来了。
司空冷带着东西过来小和春讨好女朋友。
顺便上楼看一看比大家闺秀还不爱出门的柳爷。
三天没来，柳爷又清减两分。
长袍穿在他身上，空空荡荡的，原本养了两年丰盈起来的双颊，此时又微微往下凹着。
不过柳爷的精神头倒是不错。
那双锐利的双眼，甚至比从前更亮。
司空冷手里转着没上膛的手枪，迈着慵懒的步伐踏进这间屋子。
长款的军大衣往身后一摆，便一屁股坐在这间屋子里唯二的椅子上。
包裹着他有力小腿的黑色长靴，此时抬了起来，搭在膝盖上晃晃悠悠的。
看着坐没坐相，翘起二郎腿的兄弟，柳爷只吝啬的给他一个眼神，便收回目光，专注于手边的地图上。
司空冷:“怎么不理我？”
柳爷酌一口茶水，语气平平:“没空。”
司空冷眉头一挑，作为整个戏班里最闲的咸鱼，他柳哥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没空的？！
司空冷修长的两指轻轻支着脑袋，斜斜瞥着柳爷书桌上快堆成山的手绘地图，还有一些连他也看不懂的文件。
内心暗暗咂舌。
“我说……”
柳爷弄这些东西弄了好久，司空冷不知看到过多少次。
今日实在是好奇，他拉过来椅子，一肘撑在桌上，手指挑过来一张被毛笔打了个大叉的废纸细看。
细细研究半天，司空冷这才看出来。
“这是陆家嘴的地图？”
柳爷低低嗯一声，放下手里的茶盏，拿起搁在一旁的毛笔。
左手拍开司空冷的手肘，并从他胳肢窝压住的一沓纸底下，抽出一张空白的信纸。
拿到面前，压好铺平，认真写着什么。
看一张也是看，看两张也是读。
见柳爷不避着他，司空冷抿了抿唇，干脆拿起手边那一大摞图纸看了起来。
“我这图纸有顺序的，你看完了，麻烦按照序号放好。”柳爷提醒。
司空冷看得入神，应付性哦一声。
看着一张一路的分区地图，柳爷微微蹙一下眉头。
这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净知道捣乱。
无奈之下，他只能歇了笔，自己将司空冷看过的图纸一一收拾好。
安静的室内只余下偶尔传来的纸张翻阅声。
外头簌簌飘下的大雪把大海旁边的潮汐也掩盖了一部分。
海浪声不大。
外头却渐渐响起了几个小贩的吆喝声。
这吆喝声在寒冬季节很是稀奇。
基本不是家里快揭不开锅了，没人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来做买卖。
柳爷收拾好东西，顺手又捏了捏有些发胀的眉心。
眼神落到一旁看得入了迷的司空冷，柳爷有些无奈。
有些事，阿冷是该知道了。
毕竟，阿冷手头上的那些兵卒，也快能派上用场了。
他绕出书桌，来到窗前，将虚掩着的窗户打开一扇。
冰凉的空气瞬间冲散身后的暖意，冻得室内的两人一个激灵。
司空冷头也没抬，只换了条腿翘着，甚至转身把纸对着窗外投进来的光，细细翻阅着。
柳爷也不管他。
他扭头看向窗外的风景。
外头银装素裹，原本没几个人的街上，此时走动的商贩渐渐多了起来。
也有当街的店铺，此时正挪开门口的木板，准备重新开业的。
柳爷有些恍惚的看向有些黯淡的天空。
雪停了呢。
离他离开陆府，已经过了六天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以前尚且能偷偷躲在灌木丛里看小雪两眼，可自从她回来陆府，柳爷就没办法靠近了。
雪一停，这陆府的戒备肯定更加森严。
柳爷搭在窗台上的右手，轻轻抓起一小把落在上头的剔透冰晶，用拇指轻轻按了按。
寒凉的冷意刺透他的指腹边缘的肌肤，传入他的末梢神经里。
这雪，怎能不让他联想到雪儿呢。
正入神想着，身后那人突然说:
“我说大哥，你这是准备冲冠一怒为红颜，学着陆东堂的样子，圈一块地盘跟他作对吗？”
柳爷:“……”
这人看了半天，就看出了这个结果？？
难怪他爹说了，阿冷身手好是好，可惜长了个狗脑子。
见柳爷拉长着脸靠在窗前，也不跟他解释，司空冷他急了。
于是拿起其中一张异常详细的地图过来，指尖点着纸上圈起的陆府，问:
“我说得没错呀，出入口，守卫情况，哪里有人盯梢，这你都标得明明白白的。”
“甚至不止是陆府，整个陆家嘴比较重要的主干道，次干道，甚至是最近刚修的小路，你都画出来了。”
司空冷目光灼灼看着柳爷，讲:
“说实话，你这如果不是要拐了雪儿私奔，肯定就是要跟陆东堂决一死战了吧？”
柳爷第一次不顾斯文，对司空冷翻了个白眼。
“我会做这么不道德的事吗？”他问。
司空冷摸了摸后脖子，根据他认识柳爷快三十年的印象，只给出两个字:
“难说。”
毕竟，那可是雪儿诶。
这货前几天躺在床上要死要活，还不是因为雪儿送回来了个破杯子。
他的回答，柳爷一点儿也不满意。
傲娇环起胸，低低哼一声，看向楼下街道。
刚看没两眼，柳爷突然眸光一顿。
随后一把抓起长袍下摆，转身朝门外走去。
司空冷捂着不小心被撞一下的肩膀，好奇走到窗前看了一眼。
只见楼下主街道往右的拐角处，一个高高壮壮的闺女正拎着刚买的糕点快步走着。
司空冷看着那女人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过了几秒这才记起来，这不是上回来给柳爷送药的小美吗？
本以为柳爷会追上去，结果司空冷这两片窗户还没关好，柳爷就又从他身后的房门口走进来了。
司空冷不禁有些好奇，“你怕自己追不上啊？也是，那丫头腿脚快，你一个文人追得上就有鬼。”
柳爷不爽睨他一眼，绕过他，又回到书桌上坐下。
神情郁郁，半晌才低声开口:
“你出去，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司空冷欠揍的把脸伸过来:“听说……雪儿叫你别再找她了？你怕她不肯见你啊？”
肺管子一下就被戳中，柳爷生着闷气，一把推开面前那张大脸。
“滚不滚！”
司空冷反骨一起，反而一屁股又坐了回去，“叫走就走，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他邪邪笑着，把手里的纸放到柳爷面前的桌上，“你说呗，你想要怎么抢亲，做弟弟的就算是蒙着脸，我也会帮你帮到底。”
柳爷面无表情，“为什么蒙脸？”
司空冷一脸柳爷在说废话的表情，啧一声，“我好歹是警队队长，不蒙着脸，这顶乌纱帽得丢了。”
柳爷缓缓垂下眸子。
只有坏人才需要蒙着脸做事。
为什么他只是想要回自己的女人，就必须得变成一个坏人了？
“正义”这两个字，无论在哪一世，都被他看得很重。
柳爷扪心自问，他做不到强抢别人妻子的行为。
前几日送个杯子，弹个琴，大约快逼近他羞耻心的极限了吧。
于是拿起桌上写完的一张信，递给司空冷。
“我不会用抢的，只要陆东堂心里还存有其他欲望，总有一天，他会把小雪亲自还给我。”
司空冷被他不清不楚的一句话，说得满脸懵逼。
接过信一看，又是交代要搜集具体路线的请求，就连收件人，也是他不认识的人名。
司空冷更加看不懂。
“你到底要做什么？”
柳爷朝他抿唇笑了一下，右手拿起毛笔，在一旁的废纸上，画了个镰刀跟锤子交叉的标志。
待司空冷看清，且眼睛越瞪越大时，柳爷拿起那张纸，揉成一个球，直接投进屋子角落的碳炉底下。
烧纸的呛鼻味道瞬间充斥了整个屋子。
司空冷咽了口唾沫，凑近柳爷耳边，“你不要命啊？不知道外面抓得正严吗？”
柳爷坚信自己走的道路无比正确。
毕竟从未来而来，以后局势是何种走向，他门儿清。
甚至他还意图把司空冷这个国军中的一员大将，一起发展成地下党。
柳爷朝他伸出一只手，“陆东堂如今只能算是一个地方社团，你随不随我一起加入正道？”
正道？
柳爷说那是正道？？？
司空冷连退两步，只觉得三观炸裂。
按理说，柳爷一个前朝的举人，应当是维护帝国主义的，怎么思想如今变得比他还先进，直接入了党了呢？
“你……你容我回去想想。”
柳爷不急不躁缩回手，坐下来说:
“刚刚那张信，麻烦帮我拿给小和春右边第一条巷子里住着的老乞丐。”
司空冷顿时觉得手里的纸变成了烫手山芋，“要不你自己送？反正你现在能跑能跳的。”
柳爷收回眼神，装出虚弱的样子，缓缓靠回椅背上，绝望的抬眼看向天花板的小模样，比黛玉还西施:
“不帮就算了。”
“我要是被国军或者联合军发现，就该被他们一枪打死，这样你也省得爬楼梯来看我了。”
司空冷:……把你丢进西湖，大家就都能喝上龙井了。
最终结果，不情不愿的司空冷终是“被迫”入了党，成了柳爷传递情报的下线。
后来司空冷才醒悟过来，也许柳爷不避着他画地图时，就已经开始给他下套了吧？？
这个老阴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