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遗书像一块烧红的烙铁,隔着军装熨在厉墨琛胸口最柔软的地方。信纸边缘被指腹摩挲得发毛,上面娟秀的字迹却仍在灼烧他的神经——恨了十余年的“背叛”,怨了十余年的“抛弃”,原来全是被谎言包裹的温柔。他蜷缩在废弃舱室的金属角落,后背抵着冰冷的舱壁,指节因用力攥着信纸而泛白,直到夕阳的金辉透过舷窗斜切进来,为他掌心那枚蝴蝶发卡镀上一层暖融融的光。
那是母亲留给他唯一的念想,塑料翅膀上的彩绘早已斑驳,却在此时泛着近乎神圣的光泽。厉墨琛抬手,小心翼翼地将发卡别在军帽内侧,让它紧贴着额头。冰凉的塑料触感蹭过皮肤,竟比任何温度都更让人心安,仿佛这样就能与母亲的气息重叠,接住她跨越生死递来的那缕牵挂。他缓缓站起身,膝盖因长时间僵硬发出轻微的“咔嗒”声,但动作里却没了往日的冷硬,多了种释然后的坚定——那个被怨恨填满的空洞躯壳,正被一股更庞大的力量重新填满,那是母亲用生命传递的爱,也是刻在骨血里的责任。
“通知核心队员,五分钟后在指挥舱集合。”厉墨琛对着通讯器开口,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指挥舱内,全息投影将b7区的地图映在半空,队员们整齐站立,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厉墨琛没有展开那封还带着体温的遗书,有些真相太过沉重,不必让所有人一同背负。他指尖在地图上划过,红色标记瞬间锁定两片区域:“现在下达两项命令。”
“第一,全员分为三组,扩大b7区搜索范围,重点排查编号L-01至L-15的废弃实验室,以及地下三层的资料库。”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队员们的脸,“母亲的遗书记载,林教授当年主导的克隆项目,除了她之外,还有其他‘模板’。我要知道,这些模板是自愿还是被迫,他们的克隆体现在在哪里。”
话音落下,舱内一片寂静。队员们都清楚“克隆项目”这四个字背后的重量,也明白这命令意味着要揭开基地最隐秘的伤疤。但没人提出质疑,只有整齐的“是,队长”在舱内回荡。
“第二,”厉墨琛抬手,接过队员递来的亚麻布袋,袋子里装着细小的黑色种子,是母亲藏在遗书夹层里的抗癌草药种子,“我亲自去外围生态园,你们守好指挥舱,有任何情况立刻汇报。”
基地外围的生态园早已荒芜,玻璃穹顶碎了大半,阳光透过破洞洒在干裂的土地上,只剩下几株枯萎的灌木立在风中。厉墨琛刚蹲下身,用军刀划开坚硬的土壤,就听到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厉哥哥,你要在这里种花吗?”糖糖抱着那个沉默的机器人,小皮鞋踩在碎石上发出“咯吱”声,大眼睛里满是好奇,还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她能感觉到,今天的厉哥哥和平时不一样。
厉墨琛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回头看向她时,眼底的冷硬柔化了几分:“嗯,种一种能带来希望的药草。”他没有多说母亲的事,也没有提草药能抗癌,只是将军刀递到糖糖面前,“要不要试试帮我松松土?”
糖糖立刻点点头,接过军刀时因为力气太小,差点没拿稳。她学着厉墨琛的样子,用刀背轻轻敲打着土壤,小脸上满是认真,偶尔还会用小手拂开土里的碎石。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映在荒芜的土地上,竟生出几分难得的温馨。
厉墨琛从布袋里倒出种子,黑色的颗粒落在掌心,细小得像尘埃。他每放一粒种子进土坑,都像是在完成一场仪式——埋葬过去那个被仇恨蒙蔽的自己,也种下母亲未完成的心愿。风从穹顶的破洞吹进来,带着泥土的气息,他仿佛能听到母亲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墨琛,要好好长大,要好好活着。”这是对他说的,也是对这片土地,对这些即将生根的种子说的。
队员送来的净水装在军用水壶里,厉墨琛拧开盖子时,手格外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水珠落在土壤上,瞬间被干裂的土地吸收,留下一个个深色的印记。他站起身,望着这片刚开垦的药圃,目光越过荒芜的生态园,落在远处灰蒙蒙的天空上——不知道这些种子能不能活下去,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等到离开基地的那一天。
就在这时,通讯器突然震动起来,一名队员的声音带着急促:“队长,b7区深处有发现!我们找到一个隐藏的冷库,里面……里面有二十多个处于休眠状态的早期克隆体,体征很微弱,随时可能消失!另外,资料库的资料显示,林教授在项目初期,确实存在非自愿的基因采集行为,有很多人的基因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带走的!”
厉墨琛的眼神骤然一凛,指节下意识地攥紧。果然,事情比他想象的更复杂。母亲是自愿为了他参与项目,可“先生”继承的,却是建立在罪恶之上的计划——那些非自愿被采集基因的人,那些在冷库里休眠的克隆体,都是这场阴谋的牺牲品。
“守好冷库,不要碰任何设备,我立刻回去。”厉墨琛刚要转身,就听到糖糖轻轻“咦”了一声。
“厉哥哥,你看!”糖糖指着药圃,小手指着刚刚浇过水的地方,声音里满是惊讶,“种子好像在动!”
厉墨琛立刻蹲下身,凝神看去。在夕阳最后的金光下,那片湿润的土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了点点极其细微的绿意——不是缓慢的萌芽,而是几乎瞬间就冲破了土壤,嫩绿的芽尖顶着细小的土粒,像是在努力朝着阳光生长。这绝对不是正常植物的生长速度,哪怕是在最适宜的环境里,也不可能这么快。
他心头巨震,猛地想起母亲遗书中的那句话:“林教授说这种草药在外面的山区能种活,或许能帮到你。”难道,这种草药根本不是寻常植物?它和dr.V的基因研究有关?和这方舟基地的特殊环境有关?
风再次吹过,嫩绿的芽尖轻轻晃动,在荒芜的生态园里,显得格外刺眼。这急速的萌发,到底是母亲留下的希望,还是另一个陷阱的开端?
厉墨琛下意识地摸了摸军帽内侧的蝴蝶发卡,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清醒。母亲温柔的目光仿佛与眼前这诡异的生机重叠,他忽然明白,无论这草药是什么,无论前方有多少危险,他都必须走下去——为了母亲,为了糖糖,也为了那些还在冷库里等待救援的克隆体。
他站起身,将军帽往下压了压,遮住眼底的复杂情绪,对着通讯器再次开口:“通知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我们可能要面对比想象中更可怕的东西。”
夕阳彻底落下,生态园里的光线渐渐暗下来,只有那些嫩绿的芽尖,还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