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病房的消毒水味里，总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那是糖糖床头玻璃罐里永远不断的草莓味硬糖，圆滚滚的糖球裹着粉色糖纸，像一颗颗没绽开的花苞。这是厉墨琛特意让人从瑞士空运来的，他总说，糖糖三岁那年第一次尝到这味道时，眼睛亮得像把整个星空都藏了进去，连呼吸都带着草莓的甜气。
此刻，苏暖坐在病床边的折叠椅上，椅面被体温焐得发烫，可她后背却始终透着一股凉意。她指尖轻轻抚过女儿苍白的小脸，糖糖还在昏睡，眼窝陷下去一小块，睫毛上沾着未干的泪珠，像沾了晨露的蒲公英，嘴角却微微翘着，像是在梦里吃到了最爱的草莓蛋糕。监护仪“嘀嘀”的声音规律而单调，每一声都像敲在紧绷的神经上，让空气里的甜意都带着几分苦涩。
厉墨琛站在窗边，背影绷得像张拉满的弓。黑色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露出的锁骨处还沾着清晨的露水——为了赶最早的航班从外地回来，他凌晨四点就守在医院楼下，直到护士换班才获准进来。自从三天前从万米高空落地，糖糖就被紧急送进了IcU，脚踝上的蓝色血管网时隐时现，像随时会绽开的诡异花朵。主治医生拿着厚厚一叠检查报告，眉头皱成了川字，反复说“从未见过这种病毒，它在孩子体内像休眠的火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喷发，我们连抑制它的药物都找不到”。
这三天，厉墨琛几乎没合过眼。白天，他动用所有关系追查dr.V的下落，让助理把全球顶尖病毒学专家的资料堆在病房外的长椅上，电话打了无数个，喉咙早就哑得说不出话；晚上，他就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隔着玻璃看苏暖抱着糖糖掉眼泪，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疼得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墨琛，你去休息会儿吧。”苏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被水泡过的纸，轻轻一碰就会碎。她回头看他，眼底布满红血丝，眼下的青黑比三天前更重了，“你这样熬着，身体会垮的。糖糖醒了，也不想看到爸爸没精神的样子。”
厉墨琛转过身，走到病床边，弯腰握住苏暖的手。她的手冰凉，像揣在雪地里的瓷片，指腹上还有为了照顾糖糖磨出的细小茧子。“我没事。”他声音沙哑得厉害，每说一个字都像喉咙被砂纸蹭过，目光落在糖糖脸上，带着化不开的疼惜，“医生说今天会醒，我想等着，一秒都不想错过。”
话音刚落，病床上的糖糖忽然动了动，小手在被子上摸索着，像是在抓什么东西，指尖微微蜷缩，像要握住流逝的光。苏暖立刻凑过去，把耳朵贴在女儿嘴边，声音放得又轻又柔：“糖糖？糖糖醒了吗？妈妈在这里。”
糖糖缓缓睁开眼睛，眼珠蒙着一层雾气，像隔了层磨砂玻璃，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聚焦在苏暖脸上。她虚弱地笑了笑，声音细得像蚊子叫，还带着刚睡醒的软糯：“妈妈……”
“哎，妈妈在，妈妈一直都在。”苏暖赶紧握住她的小手，掌心的温度小心翼翼地传递过去，眼眶瞬间红了，滚烫的眼泪砸在糖糖手背上，“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告诉妈妈好不好？”
糖糖摇了摇头，小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视线慢慢转向厉墨琛。看到他时，小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像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事，小声说：“爸爸，你怎么不笑了？”以前每次厉墨琛来看她，都会笑着揉她的头发，还会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掏出小零食，可现在，他脸上只有化不开的愁绪，连嘴角都耷拉着。
厉墨琛蹲下身，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伸手轻轻摸了摸糖糖的头，手指克制着不敢用力，怕碰碎了这脆弱的小生命：“爸爸这就笑，糖糖醒了，爸爸高兴，特别高兴。”他努力让嘴角上扬，可眼底的红血丝却暴露了他的伪装，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糖糖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忽然看向床头柜。那里放着她最喜欢的粉色笔记本和卡通铅笔——笔记本封面上画着一家三口手拉手的图案，爸爸穿着西装，妈妈穿着裙子，中间的小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是她上幼儿园时，厉墨琛特意找设计师定制的入学礼物。她动了动手指，力气小得几乎看不见，小声说：“妈妈，我想写字。”
苏暖愣了一下，看了眼厉墨琛，见他点头，才小心翼翼地把笔记本和铅笔递到糖糖手里。糖糖的手还在发抖，像秋风里的落叶，根本握不住铅笔，笔杆在她掌心滑来滑去。苏暖只好坐在床边，让糖糖靠在自己怀里，用手裹住她的小手，帮她稳住笔杆，一点点引导着在纸上移动。
“糖糖想写什么呀？”苏暖轻声问，温热的呼吸落在女儿头顶，带着安抚的意味。
糖糖咬着嘴唇，小脸上满是认真，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思考很重要的事。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在纸上写下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因为没力气，笔画都断断续续的，有的地方还洇开了墨痕。苏暖凑过去一看，眼泪瞬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掉在笔记本上，把那几个字晕得模糊不清——纸上写着“糖糖的清单”，下面歪歪扭扭地列着两条：
1.\t帮爸爸追回妈妈
2.\t养100只流浪狗
厉墨琛也看到了纸上的字，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疼得他几乎说不出话，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又酸又涩。他知道，糖糖一直记着，半个月前他和苏暖因为工作上的误会吵了架，冷战了好几天，吃饭时都隔着一张桌子，谁也不说话。那天晚上，糖糖偷偷溜进他的书房，抱着他的腿问：“爸爸，你是不是不喜欢妈妈了？你们会不会像幼儿园小朋友的爸爸妈妈一样，分开住呀？”那时候他还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头，说“爸爸最喜欢妈妈和糖糖了，我们永远不会分开”，却没想到，孩子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还写进了这样让人心碎的清单里。
而“养100只流浪狗”，是因为上个月他们带糖糖去公园野餐。那天阳光特别好，糖糖正拿着小蛋糕喂鸽子，忽然看到灌木丛里缩着一只腿受伤的流浪狗，浑身脏兮兮的，毛发纠结在一起，眼里满是怯意。糖糖蹲在那里，把自己的蛋糕掰成小块喂它，喂了整整一个下午，临走时抱着苏暖的腿哭：“妈妈，小狗好可怜，它没有家，也没有东西吃，我们能不能带它回家呀？”后来因为家里没人照顾，加上担心小狗身上有病菌影响糖糖健康，他们只好把小狗送到了流浪动物救助站。糖糖哭了一路，说“等我长大了，要养好多好多小狗，让它们都有温暖的家，再也不用挨饿受冻”。
“糖糖……”厉墨琛的声音哽咽了，他伸手握住糖糖的小手，那只小手那么小，那么软，仿佛一用力就会碎掉，眼眶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下来，滴在糖糖手背上，“你放心，爸爸和妈妈会完成你的清单，一定会的。我们不仅要养100只流浪狗，还要让它们都开开心心的，好不好？”
糖糖看着他，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像雨后初晴的太阳，瞬间驱散了病房里的阴霾。她点了点头，像是放下了什么心事，小脑袋往苏暖怀里靠了靠，眼皮慢慢耷拉下来，又累得闭上了眼睛，呼吸渐渐变得均匀。苏暖抱着女儿，眼泪无声地掉在她的头发上，把那一小撮柔软的发丝都打湿了。厉墨琛站在一旁，轻轻拍着她的背，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易碎的珍宝，心里暗暗发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让糖糖的愿望实现，哪怕只有一天，也要让她看到最开心、最圆满的样子。
当天下午，厉墨琛就拨通了助理的电话，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立刻帮我找城郊所有废弃的场地，要求足够大，能改造成狗舍，越快越好，价格不是问题。”挂了电话，他又联系了全市最有名的宠物设施改造团队，让他们带着设计图立刻赶往现场，“按照最高标准来，狗舍要保暖通风，还要有草坪和活动区，今晚必须出初步方案，明天一早开始施工。”
不到两个小时，助理就传来了消息，城郊有一家废弃的养殖场，占地足足有十亩，以前是养牛羊的，场地平整，还有现成的棚屋，改造起来很方便。厉墨琛当即开车赶过去，场主听说他要买下场地养流浪狗，还以为他是开玩笑，直到看到他当场签下支票，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签完合同，厉墨琛站在空旷的养殖场里，看着满地的杂草和破旧的棚屋，心里已经有了清晰的规划。他让改造团队连夜施工，棚屋全部翻新，装上保温板和地暖，地面铺上防滑垫；场地中间开辟出一大片草坪，种上耐踩的狗牙根草；还特意建了几个小水池，安装了自动喂食器和饮水器，甚至给每间狗舍都装了小窗户，让小狗们能晒到太阳。
第二天一早，厉墨琛又联系了全市的流浪动物救助站。救助站的工作人员听说他要收养所有流浪狗，都很惊讶，毕竟现在愿意大规模救助流浪动物的人少之又少。厉墨琛不仅承担了所有狗狗的运输费用，还承诺会聘请专业的兽医和饲养员，定期给狗狗做检查和驱虫。短短一天时间，十几辆卡车把各个救助站的流浪狗都送了过来，有瘸腿的小土狗，有掉毛的萨摩耶，还有刚出生没多久、眼睛都没睁开的小狗崽。它们挤在卡车里，叽叽喳喳的叫声此起彼伏，把冷清的养殖场变成了热闹的“狗狗乐园”。
苏暖知道这件事时，正在给糖糖擦脸。她看着厉墨琛发来的视频，视频里，工人们正在给小狗们铺垫子，几只胆大的小狗已经在草坪上追着玩了，画面温馨又治愈。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给糖糖收拾了几件干净的衣服，还有她最喜欢的小兔子玩偶，准备带她去狗场看看。厉墨琛赶回来接她们时，特意带来了轮椅，怕糖糖走路太累。
当苏暖推着轮椅，把糖糖带到狗场时，糖糖看着眼前的场景，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亮的小灯笼。几百只小狗围在轮椅旁边，摇着尾巴蹭她的手，有的小狗还站起来，用前爪搭在轮椅边缘，吐着舌头舔她的脸颊。糖糖笑得像个小太阳，露出了两颗小小的虎牙，伸手抱着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狗崽，声音里满是欢喜：“妈妈，你看，它们好可爱！这只小狗好像小雪球呀！”
厉墨琛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心里既酸又甜。酸的是，糖糖这么小，却要承受病痛的折磨；甜的是，她此刻的笑容那么真切，那么灿烂，让他觉得所有的付出都值得。他走到苏暖身边，轻声说：“暖暖，谢谢你。这些天，让你和糖糖受委屈了。”这些天，他一直想跟苏暖道歉，为之前的误会，为没能保护好她们母女，让她们受了这么多苦，可话到嘴边，却总觉得苍白无力。
苏暖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柔和了许多。她知道，厉墨琛这些天付出的努力，她都看在眼里。他眼底的红血丝，他沙哑的嗓音，他为了糖糖奔波的身影，都让她心里的怨气渐渐消散。此刻，看着女儿开心的样子，她忽然觉得，之前的误会和矛盾，在生命面前都显得那么渺小。
从狗场回来后，糖糖的精神好了很多，每天醒来都会问：“爸爸，我们什么时候拍全家福呀？”她还惦记着清单上的第一条，总拉着苏暖的手说：“妈妈，你看爸爸多好，你就原谅爸爸吧，我们一家人要像以前一样开开心心的。”
厉墨琛和苏暖商量后，决定尽快满足糖糖的愿望。他们联系了全市最好的摄影工作室，特意嘱咐摄影师带着所有设备来医院拍照，尽量让糖糖在熟悉的环境里感到舒服。拍摄那天，苏暖特意穿上了一件白色的婚纱——那是她和厉墨琛结婚时没来得及穿的婚纱，当时因为厉墨琛公司有紧急事务，婚礼办得很仓促，她连婚纱都没来得及好好穿一次，一直觉得很遗憾。婚纱的裙摆很长，拖在地上像一片白色的云朵，领口处绣着精致的蕾丝花边，衬得她皮肤白皙。厉墨琛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系着条纹领带，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又恢复了往日沉稳俊朗的模样。糖糖被他们抱在中间，穿着粉色的小礼服，裙摆上缀着亮晶晶的小珠子，像个小公主。
摄影师在病房里布置了简单的背景，白色的纱幔挂在墙上，还摆了几束糖糖最喜欢的向日葵，黄色的花瓣迎着光，显得格外有生机。“糖糖，笑一个，看镜头这里。”摄影师拿着相机，笑着说，“我们拍一张最幸福的全家福，一二三——”
糖糖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小脸蛋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苏暖看着身边的厉墨琛，他也正好转头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温柔和歉意，还有藏不住的爱意。那一刻，苏暖忽然觉得，好像所有的苦难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只要能和身边的人在一起，能看到女儿开心的笑容，就足够了。她轻轻靠向厉墨琛的肩膀，嘴角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就在摄影师按下快门的瞬间，病房墙上的电子屏突然闪了一下，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原本显示的“今日医嘱：卧床休息，密切监测生命体征”消失了，屏幕变成一片雪花白，几秒钟后，取而代之的是一行闪烁的蓝色文字：【基因疗法临床试验启动，针对罕见病毒感染患者，符合条件者可申请入组】。
厉墨琛和苏暖同时愣住了，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喜和不敢置信。基因疗法——这是他们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希望，毕竟糖糖感染的病毒太过罕见，全球都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案。厉墨琛立刻拿出手机，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快速拨通了助理的电话，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狂喜：“立刻去查，全市所有医院的基因疗法临床试验，不管是哪家医院、哪个团队负责的，都要查清楚！一定要拿到入组资格，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苏暖抱着糖糖，眼泪又掉了下来，这一次，却是喜悦的泪水，滚烫而温暖。她低头看着糖糖，用手指轻轻擦去脸上的泪水，笑着说：“糖糖，你看，我们有希望了，你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糖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眨着大眼睛，看着苏暖脸上的泪水，伸出小手帮她擦了擦，笑着说：“妈妈，你怎么哭了呀？是不是照片拍得不好看？我想看看我们一家人的样子，肯定特别好看。”
“很快就能看到了，等照片洗出来，我们把它挂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苏暖吻了吻女儿的额头，心里充满了期待和希望，“糖糖，我们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以后，我们还要一起去狗场看小狗，一起去公园野餐，一起做很多很多开心的事。”
厉墨琛挂了电话，走到她们身边，伸手紧紧抱住她们母女，感受着怀里温热的温度，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半。他知道，这只是新的开始，后面还有无数的难关等着他们，比如要确定糖糖是否符合入组条件，基因疗法是否真的有效，还有dr.V的阴谋尚未粉碎。但只要一家三口在一起，只要有了希望，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病房里的草莓味硬糖还在散发着甜意，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一家三口身上，在地上投下紧紧相依的影子，温暖而明亮。糖糖的清单，他们会一点点完成，而未来的路，他们也会一起走下去，无论风雨，永不分离。那些潜藏的危机和未完成的使命，都将在这份温暖的守护中，被一点点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