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过半,酒意正酣。钱通判眯着醉眼,亲自执壶为林闻轩斟酒:“林大人,这杯酒你可一定要喝。不喝就是看不起钱某!”
琥珀色的酒液在夜光杯中荡漾,映着厅内摇曳的烛火。林闻轩在举杯的刹那,借着角度瞥见杯底若隐若现的金色纹路——那是梅府的标记。
“下官不敢。”林闻轩举杯欲饮,却在唇边稍作停顿。酒香醇厚中带着一丝异样的甜腻,他心中警铃大作。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周文渊突然从厅外疾步而入,神色慌张地附耳低语:“大人,驿道上来了一支商队,说是运送贡品的,非要立即见您。”
林闻轩顺势放下酒杯,面露难色:“钱大人,您看这......”
钱通判脸色一沉,酒杯重重顿在桌上:“什么商队比本官还重要?”
厅内顿时鸦雀无声,乐工停下演奏,舞女们也僵在原地。赵德柱急忙打圆场:“钱大人息怒,想必是确有急事。林大人,不如让周师爷先去应付?”
周文渊却坚持道:“那商队领头的是个太监,说是奉了宫里的旨意......”
“太监”二字一出,钱通判神色微变。他狐疑地打量周文渊,又看向林闻轩,忽然笑道:“既然是宫里来人,林大人快去快回。这杯酒,钱某给你留着。”
林闻轩离席时,隐约听见钱通判对赵德柱低语:“......这太监来得蹊跷......”
一出宴会厅,周文渊立即低声道:“闻轩,那酒有问题。我方才在廊下看见侍女往酒壶里加东西。”
林闻轩心头一凛:“什么药?”
“像是南疆的‘醉心散’。服用后会产生幻觉,任人摆布。第二日醒来,只当是醉酒失态。”
好毒的计策!林闻轩背脊发凉。若是方才饮下那杯酒,恐怕明日醒来,身边就会多个“侍寝”的舞女,从此授人以柄。
他沉吟片刻:“文渊,你去稳住那商队,我自有计较。”
重返宴席时,林闻轩面带歉然:“让钱大人久等了。不过是支寻常商队,已经安置下了。”
钱通判将信将疑,却也不好再追问,只得重拾酒杯:“那这酒......”
“下官自罚三杯!”林闻轩抢先执起另一壶酒,连饮三杯。这是他从厨房另取的酒,绝无问题。
钱通判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又堆起笑容:“林大人好酒量!来人,换大杯!”
更大的酒杯被端上桌,足足有海碗大小。赵德柱起身敬酒:“林大人年轻有为,下官敬您一杯!”
这是要车轮战了。林闻轩心中冷笑,面上却故作豪爽:“赵县丞客气了!”
一连数杯下肚,林闻轩渐感晕眩。他暗中掐着自己大腿保持清醒,却发现钱通判和赵德柱交换了一个诡异的眼神。
就在这时,那领舞的女子又飘然而至,纤纤玉手搭上林闻轩的肩膀:“大人海量,让奴家为您斟酒。”
她身上的异香扑面而来,与酒气混合,令人头晕目眩。林闻轩想要推开,却发现手脚发软。
“大人醉了,不如到厢房歇息......”女子在他耳边轻语,吐气如兰。
危急关头,林闻轩忽然想起《论语》中“惟酒无量,不及乱”旁的批注:
“酒能乱性,亦能显真。醉眼朦胧时,最易看清人心。”
他强打精神,暗中调整呼吸,忽然指着窗外惊呼:“那是什么?”
众人下意识转头,林闻轩趁机将酒倒进袖中暗藏的吸水棉布里——这是他从书中批注学来的防身之术。
“不过是只野猫。”钱通判回过头,见林闻轩举着空杯,满意地笑了,“林大人果然爽快!”
酒过数巡,林闻轩佯装大醉,伏在桌上含糊道:“下官......不胜酒力......”
钱通判使个眼色,那舞女便要来搀扶。就在这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一个衙役跌跌撞撞跑进来:“大人!不好了!那商队......那商队运的是军械!”
满座皆惊。私运军械是杀头的大罪!
林闻轩“醉意”全消,猛地起身:“怎么回事?”
“他们在货箱里藏了弓弩,被周师爷查出来了!”
钱通判脸色煞白,酒杯“啪”地摔在地上。赵德柱更是浑身发抖,语无伦次:“这......这一定是误会......”
林闻轩冷眼旁观,心中雪亮。这分明是栽赃陷害!若他方才中了迷药,明日醒来,这私运军械的罪名就要落在他头上!
好一出连环计!先是用美人计控制他,再栽赃重罪。若不是周文渊机警,他今夜就要万劫不复!
“钱大人,”林闻轩转向面如死灰的钱通判,“您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钱通判强自镇定:“自然......自然要严查......”
“那是自然。”林闻轩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下官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朝廷一个交代。”
宴会不欢而散。
回到书房,周文渊早已等候多时:“闻轩,查清楚了。那商队是赵德柱安排的,军械也是他们自己藏的。”
林闻轩沉吟道:“看来,他们是铁了心要除掉我。”
“还有更蹊跷的。”周文渊压低声音,“我查到,钱通判明日要去云山寺,见的不是什么贵客,而是......梅知节的使者!”
林闻轩心中一震。梅知节终于要亲自出手了吗?
夜深人静时,他独自在灯下翻开《论语》。“人不知而不愠”旁,缓缓浮现新的批注:
“梅派已动杀心。云山寺之会,凶险异常。若往,九死一生;若不往,必遭反噬。”
林闻轩合上书,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他知道,从今夜的第一杯酒开始,他已经被卷入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而明天,将是更凶险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