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星洲大学银杏苗圃的土埂已泛出湿润的浅褐。陆昭衍蹲在新翻的苗畦旁,指尖抚过砧木光滑的表皮 —— 这是三龄实生苗,苗干通直如笔,距地面 15 厘米处的皮层正泛着半透明的嫩白,正是嫁接的最佳时机。“晚晚,接穗都按标准剪好了吗?要选树冠外围的一年生枝条,芽体饱满的才行。” 他抬头时,额前碎发沾着的露水珠滚落,恰好落在苏晚递来的青瓷茶盏里。
苏晚推着藤编推车穿过晨雾,车斗里码着整齐的嫁接工具:磨得锃亮的嫁接刀、卷成筒的电工胶布、盛着蛭石的木盒,最上层铺着块绣着春芽图案的粗布。“接穗分两筐放着呢,” 她弯腰帮他把护膝垫铺在埂边,指尖蹭过他沾着泥土的工装裤,“雌株接穗用粉绸带系着,雄株用蓝绸带,都贴了标签写着母树树龄, oldest 的那枝有三十年树龄呢。” 车把上挂着的保温桶飘出萝卜香,“咬春的萝卜糕蒸好了,还温着,加了山里的腊肉丁,配着春茶吃正好。”
她突然从口袋掏出个竹制小盒,里面是六把刻着名字的嫁接刀:“给孩子们准备的,刀刃磨圆了,木柄缠了防滑绳,你看这把刻着‘昭衍’的,尾端还嵌了片去年的银杏叶标本。” 陆昭衍接过刀,发现刀柄内侧刻着极小的 “晚” 字,与去年那枚摘果指套遥相呼应。
苗圃入口传来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顾言扛着摄像机跑在前面,镜头上还套着防雾罩,林溪抱着个竹编筐紧随其后,筐沿插着几面绣着燕子的春幡。“昭衍哥!纪录片番外的素材全备齐了!” 顾言把三脚架架在百年银杏下,镜头对准畦边的 “童梦新苗区”,“特意加了微距镜头,能拍清芽片和皮层贴合的细节。”
林溪笑着掀开筐盖,里面是叠得整齐的嫁接手册和春牛剪纸:“昨晚和山里的孩子们视频,他们说要带自家酿的蜂蜜来,还画了护苗漫画续集。” 她帮顾言调试镜头参数,指尖划过他冻红的耳尖:“按你说的备了两台相机,一台拍全景,一台拍特写,电池都充满了,还带了保温套防雾。” 顾言突然从背包里掏出个丝绒袋,里面是枚银质春燕胸针:“看你筐里插着春幡,特意找老银匠打的,和你今天的蓝布衫很配。” 林溪别上胸针时,晨雾恰好散开,阳光透过叶隙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
九点整,孩子们的笑声穿透薄雾。双马尾女孩背着新换的草绿色书包,素描本首页画着 “立春嫁接图”:砧木像小树干,接芽像展翅的小鸟,旁边写着 “丁字形芽接步骤”。“陆老师!我把去年的护苗手册补了新页!” 她举起手册,里面贴着霜降时的金果照片和刚画的嫁接草图,“还做了春幡书签,每个伙伴都有!” 跑起来时,书包上的春燕挂饰与帆布鞋带撞出轻响。
沉默女孩走在队伍末尾,手里捧着个木盒,里面是山里孩子托她带来的蜂蜜罐,罐口系着晒干的迎春花。“苏姐姐,” 她轻声开口,指尖摩挲着罐身的刻痕,“山里的伙伴说,蜂蜜能给嫁接后的苗儿保湿,还让我问能不能教他们远程嫁接。” 苏晚蹲下来,发现木盒里藏着张字条,上面用歪扭的字迹写着:“想和城里的朋友一起种新苗”。
陆昭衍已经在苗畦间拉好了示范绳,地上铺着绘有步骤图的油布。他举起一根接穗,芽体饱满如翡翠:“大家看,这就是‘接芽’,要从芽上方 0.5 厘米处横切,深度刚到木质部,再从芽下方 1.5 厘米处向上斜削,削成盾形才行。” 他握着嫁接刀演示,刀刃在阳光下闪过银光,“砧木要切‘t’形口,用刀背撬开皮层,把芽片插进去,注意芽尖要露出来。”
苏晚在一旁分发工具,给每个孩子递上配套的手套和标签:“这是蛭石保湿盒,嫁接完要把苗儿基部埋进去,蛭石吸水又透气,能让伤口快点愈合。” 她帮最小的男孩调整手套,发现他指甲缝里嵌着泥土:“昨晚提前练嫁接了?看这手劲,今天肯定能成功。” 男孩晃着手里的蜂蜜罐笑:“妈妈说我戴的虎头帽能带来好运气,嫁接的苗儿肯定活!”
顾言正趴在三脚架后拍摄特写,突然 “呀” 地低呼一声:“镜头起雾了!微距拍不清芽片!” 林溪立刻从筐里掏出鹿皮绒布,帮他擦拭镜头:“早说过晨雾没散会这样,特意带了专业擦镜布。” 她俯身调整相机角度,发梢扫过顾言的手背:“从侧光拍,能看清皮层和芽片的贴合线,比顺光更清晰。” 顾言趁机按下快门,画面里林溪的侧脸与沾着露水珠的接芽重叠,像幅春日静物画。
分组嫁接开始后,苗圃里响起细碎的刀具轻响。双马尾和山里的小丫头一组,前者扶着砧木,后者捏着接芽:“往左一点!芽尖要和切口对齐!” 陆昭衍蹲在旁边,悄悄调整她们的手势:“胶布要从芽的上端缠起,缠三圈就够,太紧会伤到芽体。” 沉默女孩带着两个低年级孩子组成 “跨山组”,她左手扶稳砧木,右手持刀的动作竟格外标准:“按陆老师说的,横切要平,斜削要快,这样芽片才完整。” 她教山里孩子用蛭石埋苗根时,声音比上次响亮了许多。
苏晚在苗畦间穿梭,给每组送去温水和萝卜糕。看到沉默女孩额角渗汗,她递过绣着春芽的手帕:“累了就歇会儿,嫁接不急,手法对才最重要。” 沉默女孩接过手帕时,突然从口袋掏出张画:“这是山里伙伴托我画的嫁接示意图,他们想跟着视频学。” 画纸上用不同颜色标注了砧木、接芽和胶布,旁边还画着小小的春燕。
正午的阳光驱散了最后一丝晨雾,孩子们的嫁接苗已经整齐地排在保湿畦里,每株苗上都挂着写有名字的春幡。陆昭衍逐一检查,指尖拂过沉默女孩组的苗儿:“这几株做得最好,芽片贴合紧密,胶布缠得松紧适中,成活率肯定高。” 他指着芽尖透出的嫩绿,“你们看,这芽已经开始吸水了,用不了半个月就会萌发。”
咬春宴设在百年银杏下,苏晚铺好的餐布上摆着刚蒸好的春饼和萝卜糕。春饼里卷着新鲜的韭菜和豆芽,萝卜糕泛着油光,咬一口满是腊肉的咸香。双马尾把自己的春饼分给小丫头:“要卷紧点才不会掉出来!” 小丫头则掏出蜂蜜罐,往大家的茶盏里舀了一勺:“妈妈说春天喝蜂蜜水不咳嗽。”
顾言举着相机拍个不停,镜头里孩子们沾着面粉的笑脸格外鲜活。林溪帮他递过餐盒,突然指着远处的竹筐:“我带了红纸和剪刀,我们教孩子们做春牛剪纸吧?贴在苗圃的木牌上正好。” 顾言立刻放下相机:“好啊!还能拍进纪录片番外,就叫‘立春的第一份手作’。”
下午的手作环节,孩子们围坐在长桌旁剪春牛。双马尾的春牛背上画着银杏苗,小丫头的春牛顶着迎春花,沉默女孩的春牛脚下踩着跨山大桥 —— 桥的一头是城里的书店,另一头是山里的木屋。“苏姐姐,” 她举起剪纸,眼神里带着期待,“能把这个贴在新苗的木牌上吗?我想让山里的伙伴看到。” 苏晚点点头,帮她在剪纸背面涂了胶水:“等下拍下来发给他们,就像我们一起种新苗一样。”
陆昭衍和顾言正在调试远程设备,屏幕上突然出现山里孩子们的笑脸。“陆老师!我们准备好砧木了!” 镜头里的男孩举着实生苗,背景是漫山的映山红,“能现在教我们嫁接吗?” 陆昭衍立刻把镜头对准示范苗:“先看芽接步骤,横切要稳,记住露芽尖、紧包扎……” 沉默女孩突然凑过来,拿起话筒补充:“用蛭石埋根保湿,每天喷两次水。” 屏幕里的孩子们立刻欢呼起来。
夕阳西斜时,孩子们给新苗系上了写满心愿的春幡。双马尾的春幡写着 “希望苗儿明年结果”,小丫头的写着 “想和城里的朋友一起摘果”,沉默女孩的春幡上只有四个字:“跨山同春”。陆昭衍和苏晚并肩站在苗畦旁,看着春风吹动春幡,新嫁接的苗儿在暮色中轻轻摇晃。
“你看,” 陆昭衍指着最外侧的一株苗,“这是沉默女孩嫁接的,芽体已经有点发胀了。” 苏晚笑着点头,发梢扫过他的肩膀:“我准备了嫁接记录册,以后每周让孩子们写观察日记,城里和山里的可以互相交换。” 顾言突然喊了一声,镜头对准天空:“快看!有燕子!” 一群灰黑色的燕子掠过苗圃,翅膀剪开暮色,恰好落在百年银杏的枝桠上。
回城的大巴上,孩子们抱着自己的春牛剪纸睡着了。沉默女孩靠在车窗上,手里攥着山里伙伴寄来的树叶标本,标本背面写着 “等你们来山里种新苗”。苏晚从背包里掏出个锦盒,递给陆昭衍:“这是我做的嫁接纪念章,正面是银杏芽,背面刻着‘童梦新枝’。” 陆昭衍接过,发现章柄上缠着两人去年织的银杏纹线。
夜幕降临时,银杏巷的书店亮起了暖黄的灯。陆昭衍把今天的照片存进电脑,新建的文件夹叫 “立春新枝”,里面有孩子们嫁接的专注、咬春的欢笑、燕子掠过的剪影。苏晚则在护苗手册上添了新页,贴上沉默女孩的春牛剪纸,旁边写着:“立春,跨山的童梦在新苗上发芽。”
手机突然响起,是星洲大学教授发来的视频。镜头里,苗圃的木牌上贴满了春牛剪纸,新嫁接的苗儿在月光下泛着浅绿,春幡被晚风吹得猎猎作响。“下周有个山区教育项目想和你们合作,” 教授的声音带着笑意,“想把‘星洲童梦’的模式带到山里去。”
陆昭衍把苏晚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明年立春,我们就带孩子们去山里种新苗。” 苏晚抬头,看见窗外的月光落在书桌上的嫁接刀上,反射出细碎的光。顾言发来的消息弹出屏幕,是张林溪别着春燕胸针的照片,配文:“纪录片番外剪好了,结尾留了山区种新苗的伏笔。”
苏晚拿起笔,在护苗手册的扉页写下:“春幡映新枝,童梦向山行。待续,春分燕归巢,新苗伴风长。”
夜风穿过巷口的早樱树,花瓣落在苗圃的新苗上。那些系着春幡的枝桠、沾着蜂蜜的茶盏、写满心愿的剪纸,都在春夜里悄悄酝酿着生机。就像陆昭衍说的,春天从来不是独自到来的 —— 它藏在嫁接的芽尖里,躲在跨山的问候中,落在每个期待成长的童梦里,等着在某个暖阳初升的清晨,绽放出满枝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