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正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沙发上。
他的右手打着厚厚的石膏,用绷带挂在脖子上,身上还穿着从医院回来时那身皱巴巴的衣服。
他没有开灯,任由窗外微弱的月光照着他苍白而颓废的脸。
他的面前摆着七八个空酒瓶,手里还握着一个刚打开的威士忌酒瓶,正麻木地一口口往嘴里灌着。
浓烈的酒精味和客厅里腐朽的味道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看到这一幕,李淑兰心中积压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她所有的怨恨、屈辱和不甘,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恶毒的火焰,朝着眼前这个她曾经最疼爱的儿子席卷而去!
“你还有脸在这里喝酒?!”
一声尖利到变形的嘶吼划破了客厅的死寂。
李淑兰发疯般冲了过去,一把夺过秦天手中的酒瓶,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在地上!
“砰!”
琥珀色的酒液和玻璃碎片四处飞溅。
秦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愣,他抬起因酒精而浑浊的眼睛,呆呆地看着自己母亲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你……你干什么……”他喃喃道。
“我干什么?我倒想问问你,你在干什么!”
李淑兰指着他的鼻子,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看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一条被人打断了腿的狗!一条只会躲在角落里舔舐伤口的丧家之犬!”
“废物!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这些恶毒的字眼,狠狠地扎进了秦天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我……我被人打,还不是因为这个家!还不是因为你和爸没用!”他梗着脖子为自己辩解道。
“你还敢还嘴?!”
李淑兰瞬间被激怒了。
“就因为你这个废物!就因为你那点可怜的冲动!你知道我今天在外面,都听到了什么吗?!”
她指着自己的脸,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委屈和怨毒。
“所有的人都在笑话我!笑话我们秦家!笑话我生了一个没用的,只会被人打断手脚的儿子!”
“她们可怜我!那些我连正眼都懒得瞧一眼的女人,她们居然敢可怜我!你知不知道,这比杀了我还难受!”
“我李淑兰一辈子没这么丢人过!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她越说越激动,将自己在外面受的所有气,一股脑地全都发泄到了秦天的身上。
秦天被她骂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握紧了自己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拳。
“我没用?我没用也是你们教出来的!”
他终于忍不住,咆哮着反击道。
“从小到大,你们教过我什么?你们只教我怎么穿名牌,怎么开跑车,怎么在酒会上出风头!你们把我当成一个花瓶,一个摆在橱窗里供人观赏的吉祥物!”
“现在,花瓶碎了,你们就嫌我没用了?你们早干什么去了!”
“你……你这个逆子!你还敢怪我们?”
李淑兰气得浑身发抖,她随手抓起沙发上的一个靠枕,狠狠地朝着秦天砸了过去。
“我们把你当成宝,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秦天一把挥开砸来的靠枕,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那只挂着绷带的手因为激动而胡乱地挥舞着。
“把我当成宝?别说得那么好听了!”
他冷笑着,那笑容里充满了自嘲和悲凉。
“你们只是把我当成一个能给你们长脸的工具!就像你们把秦风当成一个处理脏活的工具一样!我们俩,有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比我聪明!他早就看透了你们的冷血和自私!所以他走了!而我这个傻子,还留在这里,替你们承受这一切!”
“住口!”
提到“秦风”这个名字,李淑兰被刺痛,她尖叫道。
“你不配提他的名字!你连他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他再怎么上不了台面,再怎么是个野种,至少,他还能为这个家处理一些麻烦!他还有点用处!”
“你呢?!”
她指着秦天,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失望,那目光是在审视一件彻底报废了的,昂贵而无用的奢侈品。
“你除了会花钱,会惹事,还会干什么?!”
“关键时刻,你连一个小小的李天成都斗不过!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还蠢到自己送上门去挨打!你不是废物是什么!”
这番话是压垮秦天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最敬爱的母亲,居然拿他去和那个他最看不起的,所谓的弟弟相比较。
而且还得出了他毫无用处的结论。
他的双眼变得赤红。
“好……好……我没用……”
他点着头,一步步地朝着李淑兰逼近。
“那你有用吗?!”
他嘶吼道,声音里充满了疯狂。
“你这个只知道打麻将,逛商场,跟别的女人攀比谁的钻石更大的女人!你为这个家,又做过什么?!”
“当灾难来临的时候,你除了会哭,会叫,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你还会干什么?!”
“你和我,有什么区别?!我们都是这个家的寄生虫!都是靠着我爸一个人养活的废物!”
“你……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李淑兰被他这副样子吓得后退了两步,但随即,更强烈的怒火涌了上来。
她抓起茶几上一个水晶烟灰缸,想也不想,就朝着秦天扔了过去!
“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秦天本能地一偏头,烟灰缸擦着他的脸颊飞过,重重地砸在他身后的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然后摔在地上碎成了无数块。
这一刻,两人之间最后一丝亲情也随着这个烟灰缸的碎裂而化为乌有。
秦天看着自己母亲那张因为愤怒而狰狞可怖的脸,他突然笑了。
那笑声嘶哑而又绝望。
“打啊!你打死我好了!”
他张开双臂,主动迎了上去。
“反正这个家也完了!我也成了个废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打死我,正好让我解脱了!”
“我……我……”
李淑兰看着儿子这副破罐子破摔的疯魔模样,举起的手终究是没能再落下。
她所有的力气都在刚才那一刻被抽空了。
她踉跄着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看着这满屋的狼藉,看着眼前这个形同陌路的儿子,再想到那个还在看守所里生死未卜的丈夫。
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将她彻底淹没。
她突然抱着头放声大哭起来。
那哭声不再是之前的尖叫和愤怒,而是充满了无助和茫然的真正悲鸣。
“秦正国!你这个废物!你到底在哪里啊!”
她一边哭一边用拳头捶打着地板,将所有的怨气最终都归结到了那个缺席的男人身上。
“你不是说你能摆平一切吗!你不是说秦家永远都不会倒吗!”
“你看看!你看看我们这个家!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儿子废了!公司没了!连那些阿猫阿狗都敢骑到我们头上来拉屎拉尿!”
“你就是个废物!是个骗子!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她恶毒地咒骂着,将自己从这场灾难中彻底地摘了出来,把自己当成一个无辜的、被丈夫和儿子连累的受害者。
秦天就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她在地上撒泼打滚,那眼神比看一个陌生人还要冰冷。
这个家,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