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初曦城垛时,
凌清瑶将盖着执政官银印的羊皮纸拍在云昭面前。
墨迹未干的文书上只有简短的指令:
即日起,纪元守护者休假三日,不得踏入议会厅、不得批阅奏章、不得过问城防。
末尾还画了个俏皮的新月符号,与严肃的官印形成奇妙对比。
云昭握着文书愣神时,凌清瑶已经拎着准备好的行囊跨进门来。
素白常服取代了执政官袍,
青丝用竹簪松松绾着,连常年佩戴的护身玉珏都换成了普通的平安结。
再不去看看,你治下的山河都要不认识主人了。
她将另一套粗布衣裳抛给他,布料还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他们混在早市的人流中走出城门。
运菜的老农哼着小调从身旁经过,车辕上挂着新编的艾草;
卖花少女的篮子里装着带露的栀子,甜香追着他们的脚步飘出很远。
云昭不时回头望向城楼,凌清瑶便伸手扳过他的脸:
看路,守护者大人。
指尖沾着栀子香气点在他鼻尖。
第一站是北境草原。
当年浴血奋战过的焦土已覆满茵茵绿草,风过时掀起层层碧浪。
凌清瑶在曾经扎营的地方停下,从行囊里取出三只酒盏。
第一盏洒向长空,祭此间消逝的英魂;
第二盏倾入泥土,敬永不屈服的脊梁;
第三盏她与云昭分饮,琥珀色的酒液里沉淀着时光的重量。
有牧羊人的歌谣随风飘来,调子里唱着春风吹又生。
他们在黄昏前抵达暮云镇。
青石板路被晚霞浸成暖橙色,酒旗在巷口招摇。
云昭站在说书摊前听了段《守护者三破缚神阵》,
听到但见那剑光如雪时忍不住轻笑:
当时明明满身血污。
凌清瑶往他嘴里塞了块桂花糕,甜香霎时堵住了后续点评。
投宿的客栈挨着染坊,晾晒的蓝布在月光下像流淌的星河。
半夜忽然下起急雨,云昭惊醒时发现凌清瑶不在身旁。
寻至回廊,见她正帮染坊主人收布匹。
月白中衣被雨水洇出青蓝,恍若当年在瑶池初遇时染着晨露的模样。
看什么?她抱着布匹回头,
发间沾着细碎雨珠,搭把手。
次日放晴,
他们混在香客里登上雾隐山。
古寺钟声惊起林间宿鸟,檀香缠绕着草木清气。
在挂满祈愿木牌的廊下,
凌清瑶突然指着某处:
像不像我们当年在悬圃之巅系的同心结?
云昭凑近细看,发现是某个顽皮孩童歪歪扭扭画的两个牵手小人。
最后半日消磨在不知名的小河边。
凌清瑶脱了鞋袜坐在青石上踩水,裙摆染了深浅浅浅的湿痕。
云昭用草叶编了蚱蜢放在她膝头,她便回赠一串用野花缀成的项链。
有浣衣妇人送来新摘的莲蓬,他们剥着清甜的莲子,看牧童骑着水牛慢悠悠涉水而过。
暮色四合时,
初曦城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
万家灯火次第亮起,
像散落人间的星辰。
云昭在官道旁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半块在集市换来的麦芽糖。
尝尝,他掰开糖块,
比议会厅的茶点如何?
凌清瑶含着糖块望向城池,
忽然轻声说:我们守护的,原是这炊烟袅袅的人间。
归程的马车摇摇晃晃,她靠在他肩头沉沉睡去。
发间的栀子早已枯萎,香气却渗进衣襟。
云昭望着窗外流动的灯火,忽然希望这条路再长些。
城门守卫认出他们,
刚要行礼却见执政官竖起食指抵在唇边,而守护者肩上熟睡的女子,眉宇间凝着三日来未曾有过的松弛。
当晨钟再次敲响,凌清瑶在议会厅展开新的卷宗,鬓边重新簪好执政官银饰。
云昭巡视城墙时,守军发现守护者的剑穗上多了枚粗糙的草编平安扣。
午后的阳光穿过琉璃窗,
在摊开的地图上投下暖斑,那上面还沾着些许北境草原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