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曦城的雷霆手段暂时稳住了内部,但凌清瑶深知,这只是权宜之计。云昭的伤势如同悬在联盟头顶的利剑,一日不除,隐患便一日不消。在将政务妥善委托给文渊、明心,并留下足以应对突发状况的后手后,她只带着寥寥数名绝对忠诚的护卫,悄然离开了初曦城,踏上了南下的路途。
此行的目的地,是位于大陆西南瘴疠之地、与世隔绝的南荒巫族。根据墨渊笔记中零星的记载,以及阿湘传承记忆里模糊的指引,巫族作为传承最久远的族群之一,其对于灵魂、诅咒、乃至纪元伤痛的认知,或许远超外界想象。
路途艰险,穿越了数个人迹罕至的古老山脉和弥漫着毒雾的沼泽。凌清瑶弃车步行,白衣早已沾染了泥泞与风霜,但她眼神中的坚定却未曾有丝毫动摇。她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墨渊笔记中那句晦涩的提示:“魂与道伤,非药石能医,需寻本源之共鸣,引生命之极焰。”
十日后,一片被浓郁得化不开的绿色瘴气笼罩的无尽山峦出现在眼前。这里便是南荒的外围。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腐烂与奇异花香混合的复杂气味,隐隐传来不知名毒虫的嘶鸣和古老咒语的吟唱回声。
“来者止步!”
数名脸上涂抹着彩色油彩、身着兽皮、手持淬毒吹箭的巫族战士,如同鬼魅般从茂密的丛林中现身,拦住了去路。他们的眼神警惕而排外,带着一种与文明世界格格不入的野性。
凌清瑶停下脚步,示意护卫收起兵刃。她上前一步,微微颔首,用一种古老而庄重的礼仪,朗声道:“天山联盟执政官,凌清瑶,求见巫族大祭司。为救挚友,亦为关乎天下苍生之劫,特来寻求古老的智慧。”
她的声音清越,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与这片古老的土地产生了某种共鸣。为首的巫族战士打量着她,尤其是她身上那虽经风尘却依旧纯净的月华气息,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等待了片刻,丛林深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一个身影缓缓走出。那是一位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深邃明艳,穿着一身绣满奇异鸟兽图腾的赤色巫女裙,手腕和脚踝上都戴着由兽骨和彩色石子串成的饰物,行走间发出悦耳的碰撞声。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眼睛,清澈如同山涧清泉,却又仿佛蕴含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与智慧。
“我是月姬,大祭司的弟子。”少女的声音如同林间百灵,她好奇地打量着凌清瑶,“你说关乎天下苍生之劫?跟我来吧,大祭司愿意见你。”
在月姬的引领下,凌清瑶穿过层层叠叠、由巨大藤蔓和发光蘑菇构成的屏障,终于进入了巫族的核心聚居地——一个建立在参天古木之上、与自然完美融合的庞大村寨。巨大的图腾柱矗立在村寨中央,上面雕刻着日月星辰、山川河流以及各种神秘的生灵图案。
在一座最为宏伟、由活着的巨树掏空而成的树屋内,凌清瑶见到了巫族的大祭司。那是一位老得仿佛与身后古树融为一体的老妪,脸上布满如同树皮般的皱纹,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窝中,偶尔闪过的精光,显示着她依旧活跃的智慧。
凌清瑶没有赘言,直接将云昭的情况,以及归墟之战、烬土的威胁,简明扼要地告知。
大祭司静静地听着,布满皱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光滑的黑色石子。直到凌清瑶讲完,她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风吹过干枯的树叶:
“魂与道伤……纪元寂灭之力……年轻人,你的同伴,触碰了不该触碰的禁忌领域。”她抬起眼皮,那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看穿凌清瑶的灵魂,“他的肉身与神魂,被寂灭法则侵蚀,如同被最寒冷的冰封存,寻常方法,确实无力回天。”
凌清瑶的心沉了下去,但依旧保持着镇定:“请大祭司指点迷津。”
“唯一的希望,”大祭司缓缓道,“在于‘共鸣’与‘引子’。需以至阳至纯、蕴含极致生命力的‘不死神药’为引,以其磅礴生机,强行中和部分寂灭死气,制造出一瞬间的平衡缺口。同时,需进行古老的‘灵魂共鸣’仪式,由与他羁绊最深之人,引导其迷失的意识,找到回归的路径。”
不死神药!灵魂共鸣仪式!
凌清瑶眼中燃起希望的光芒:“请问大祭司,不死神药何在?仪式又该如何进行?”
“不死神药,据古老传说,生长于昆仑之巅,沐浴日月精华,万年一开花,万年一结果。”大祭司的语气带着一丝凝重,“但昆仑丘,早已被中州帝阙视为禁脔,由国师玄丞的亲信‘神机营’重兵把守。想要取得,难如登天。”
昆仑丘!帝阙腹地!凌清瑶的心再次收紧,但这并未让她退缩。
“至于仪式,”大祭司看向凌清瑶,又看了看侍立在一旁的月姬,“需要四位与他因果羁绊深厚、且心神强大之人,分守四方,引导神药之力,共同构筑灵魂桥梁,分担寂灭反噬。凶险异常,稍有不慎,不仅前功尽弃,护法者亦可能神魂受损,甚至……一同沉沦。”
大祭司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巫族,可以派出我们年轻一代最优秀的巫女月姬,她精通灵魂祝祷之术,可助你一臂之力。但是……”
凌清瑶明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大祭司请讲条件。”
“我族要的,并非眼前的利益。”大祭司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智慧与远见,“南荒巫族,不愿卷入外界纷争,但亦不愿在未来的浩劫中沦为牺牲。我族要的,是天山联盟的一个承诺——若他日联盟真能在这天地棋局中占据一席之地,需承认并保障我南荒巫族的自治之权,不得干涉我族内部事务与信仰传承。”
这是一个着眼于未来的条件,关乎主权与传承。
凌清瑶几乎没有犹豫,她迎上大祭司的目光,斩钉截铁:“只要我凌清瑶在一日,只要天山联盟存续一日,必承认并尊重南荒巫族之自治!此诺,天地共鉴!”
大祭司凝视她良久,缓缓点了点头:“好。月姬,你便随凌执政官走一趟吧。去见识一下外面的风雨,也为我族,结下一份善缘。”
月姬上前一步,对着大祭司恭敬行礼,然后转向凌清瑶,明艳的脸上露出一抹纯净而坚定的笑容:“月姬,愿助执政官一臂之力。”
离开巫族村寨时,凌清瑶的心情比来时更加沉重,却也更加坚定。前路依旧布满荆棘,昆仑丘更是龙潭虎穴,但至少,她看到了明确的路径,也找到了一个强大的助力。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片被瘴气与神秘笼罩的南荒,紧了紧手中的行囊。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为了那一线生机,她都必须去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