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时光,倏忽而过。
“安平乡君”的名号,伴随着几起妙手回春的医案,渐渐在京城站稳了脚跟。
林玥儿谨慎地游走在各方势力之间,既不刻意亲近,也不完全疏远,如同在悬崖边缘走钢丝,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她利用乡君的身份和医术,悄然编织着自己的人脉网络,同时也更加深入地了解着这个王朝核心的暗流涌动。
然而,这份刻意维持的平静,被一道突如其来的懿旨打破了。
传旨的是慈宁宫的大太监,态度比之前传封赏旨意时更加恭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太后娘娘凤体违和,缠绵病榻已久,太医院诸位大人殚精竭虑,却……收效甚微。”
大太监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宫人特有的谨慎,“陛下仁孝,忧心忡忡。闻听乡君医术通神,特命老奴前来,请乡君即刻入宫,为太后娘娘诊治。”
慈宁宫!太后!
林玥儿心中凛然。这绝非普通的诊治。太
后是皇帝生母,地位尊崇,她的健康关乎国本。
太医院束手无策,如今却来请她这个“民间”神医,其中意味,耐人寻味。
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机遇。
若能治好太后,她在皇室心中的地位将截然不同,获得的信任和庇护将远超一个空头乡君的爵位。
皇帝对她的“明升暗控”或许会转为真正的倚重。
但,这也是极高的风险。
太后的病情连太医院都无能为力,必然极其复杂棘手。
一旦失手,或者仅仅是未能达到预期,等待她的恐怕就不只是冷遇,而是“庸医误诊”、“亵渎凤体”的滔天罪名!
甚至可能被有心人利用,成为攻击她乃至镇北侯府的利器。
端王府送来的那对雪山玉狐,还在偏院养着,那无声的招揽和威胁,言犹在耳。
此刻入宫,无异于踏入一个更加凶险的漩涡中心。
“臣女遵旨。” 林玥儿面上不动声色,恭敬领旨。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皇帝的旨意,即是命令。
再次踏入巍峨的宫墙,心境与上次潜入时已然不同。
上次是暗夜里的鬼魅,这一次,却是光明正大行走在阳光下的“安平乡君”。
引路的太监步履匆匆,穿过一道道朱红宫门,越过一座座白玉拱桥,最终来到了后宫之中最为肃穆恢弘的宫殿之一——慈宁宫。
与皇帝寝宫的威严肃穆不同,慈宁宫更显一种沉淀下来的、带着暮气的奢华。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混合着一种老年人特有的、近乎腐朽的气息。
宫女太监们步履轻盈,脸上带着惶恐和忧虑,整个宫殿笼罩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之中。
在内殿门口,林玥儿见到了面色凝重的皇帝慕容臻。
他显然刚探望过太后,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倦怠与忧色。
“臣女参见陛下。” 林玥儿敛衽行礼。
皇帝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期盼。“安平乡君,太后凤体关乎国运,朕……就将太后托付给你了。务必尽心。”
“臣女定当竭尽全力。” 林玥儿垂首应道,语气沉稳。
进入内殿,药味更加浓烈。层层叠叠的明黄色帐幔低垂,遮住了大部分光线,使得殿内显得幽深而沉闷。
凤榻之上,一位白发老妪静静地躺着,面容枯槁,双眼紧闭,呼吸微弱而急促,仿佛每一次呼吸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这便是当朝太后,皇帝的生母。
几位须发皆白、身着太医官服的老者束手恭立在一旁,脸上满是惭愧与不安。
看到林玥儿进来,他们的目光复杂,有好奇,有怀疑,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
林玥儿无视了那些目光,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榻上的太后身上。
“臣女安平乡君林玥儿,奉旨为太后娘娘请脉。” 她轻声说道,上前几步,在宫女的协助下,轻轻执起太后那只枯瘦如柴、布满老年斑的手腕。
指尖触碰到皮肤的瞬间,林玥儿的心便是一沉。
那皮肤的触感,不仅仅是衰老的松弛,更带着一种不自然的冰凉与滞涩。
她屏息凝神,三指精准地搭上太后的寸关尺三部。
精神力如同最精密的丝线,悄然探入太后衰败的躯体。
脉象……极其糟糕!
沉、细、微、弱,几乎难以捕捉,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这是元气耗竭、油尽灯枯之象。
但,若仅仅是年老体衰,脉象不应如此……“浊”!
在那极度虚弱的脉象底层,隐隐缠绕着一股阴寒、粘滞、如同跗骨之蛆的邪气!
这邪气并非外感风寒,也非内伤七情,它盘踞在脏腑经络的最深处,悄无声息地侵蚀着太后的生机,加剧着她的衰亡!
这感觉……竟与当初为贵妃诊脉时,察觉到的那丝若有若无的异样,有几分相似!
只是贵妃体内的那股异样相对浅显,而太后体内的这股,更加深沉,更加隐蔽,与衰老之象几乎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若非她感知力远超常人,绝难发现!
不是简单的衰老!
林玥儿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紧紧锁起,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她轻轻翻开太后的眼皮,观察其瞳色和眼白。
又凑近些,仔细闻了闻太后呼出的气息——除了浓重的药味,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类似于某种矿物与植物混合的奇特腥气。
这气味……
一个惊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