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星若抱着小满,转身走向通往医疗区的专用通道,高跟鞋踩在金属地面上,发出清脆而疲惫的回响。
赵一多躺在担架床上,被推着跟在后面,看着裴星若抱着女儿那略显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背影,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薛大夫,”赵一多压低声音,“我老婆……她没受伤吧?刚才在金字塔里,她好像……”
“背部大面积浅二度灼伤,轻微骨裂,内脏轻微震荡。”薛宝钗声音平板无波,像念体检报告,“结论:比你强点。至少不用换骨头。”
赵一多心头一紧:“那她……”
“打了止痛针,拒绝了深度检查,抱着女儿走了。”薛宝钗推了推眼镜,“裴总的医保卡,好像绑定的是‘铁人三项’终身会员。”
赵一多沉默了。
他看着前方那个抱着女儿、脚步有些沉重却依旧不肯慢下来的背影。
那个在金字塔里,用后背替他挡下致命光束的女人。
那个平时冷得像块冰,却把女儿护得比眼珠子还紧的女人。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感觉心里某个地方,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有点涩,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薛大夫,”赵一多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哑,“给我用最好的药,最快的治疗方案。”
薛宝钗挑眉看他:“怎么?不怕医保卡破产了?”
“破产就破产!”赵一多咬牙,眼神瞟着前面裴星若的背影,“老子得赶紧好起来……不然……”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别扭。
“不然……谁给她们娘俩……当人肉盾牌啊……”
薛宝钗镜片后的目光似乎闪烁了一下,没再怼他。
担架床轮子碾过光滑的地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星海集团顶层的特护病房,安静得能听到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声音。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暖洋洋的。
赵一多瘫在病床上,左小腿被打上了厚厚的固定支架,像个刚出土的兵马俑。不过脸色比刚从深海爬出来时好了不少,至少不是刷墙白了。
他正百无聊赖地戳着床边一个平板,屏幕上放着《熊出没》,声音调得很小。
隔壁床上,赵小满还在沉睡。小脸恢复了点红润,呼吸均匀悠长,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手腕上那点红芒微弱但稳定地亮着,像个守护的小夜灯。
裴星若坐在两张床中间的椅子上。
她换下了那身肃杀的作战服,穿着一身质地柔软的米白色家居服,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脖颈线条。少了平日的凌厉冰冷,多了几分罕见的柔和。
她手里拿着一份电子文件在看,但目光时不时就会飘向旁边沉睡的女儿,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温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薛宝钗拿着平板走进来,身后跟着端着小托盘的林黛玉。
林黛玉眼圈还有点红,显然之前被吓得不轻。她看到病床上的赵一多和沉睡的小满,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后怕。
“赵先生,裴总。”林黛玉声音轻柔,带着歉意,“打扰你们休息了。我……我炖了点虫草花胶汤,给小满补补身子……也给赵先生带了点……”她把小托盘放在床头柜上,上面是两盅冒着热气的炖盅。
“哎呦!林老师!太客气了!”赵一多眼睛一亮,暂时忘了腿疼,“还是林老师懂生活!知道伤员需要食补!比某些只会打针灌水泥的大夫强多了!”他意有所指地瞟了薛宝钗一眼。
薛宝钗面无表情,直接无视他,走到小满床边,用微型扫描仪检查了一下她手腕的红芒数据。
“生命体征稳定,能量核心恢复速度……比预期快5%。”薛宝钗看着平板数据,推了推眼镜,“结论:小强的生命力,看来是遗传的。”
赵一多:“……” 感觉被内涵了全家。
“谢谢林老师。”裴星若放下电子文件,对林黛玉微微颔首,声音温和了些许,“小满醒来会喜欢的。”
林黛玉受宠若惊,连连摆手:“应该的应该的!这次多亏了赵先生和小满!不然我……”她想起那个恐怖的快递盒,又打了个寒颤。
“过去的事了。”裴星若打断她,语气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幼儿园那边,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林黛玉赶紧说,又看了一眼沉睡的小满,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病房里又安静下来。
赵一多舀了一勺汤,吹了吹,香气扑鼻。他偷瞄了一眼旁边看文件的裴星若。
阳光勾勒着她精致的侧脸,柔和的光线下,连那总是紧抿的唇角似乎都软化了些许。
“老婆……”赵一多舔了舔勺子,试探着开口,“那汤……挺香的……你要不要……也来点?补补?薛大夫说你背上有伤……”
裴星若的目光从文件上抬起,落在他脸上,没说话。
赵一多被她看得有点发毛,赶紧解释:“那啥……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就是觉得……你抱着闺女也挺累的……喝点汤……恢复体力……”
裴星若依旧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看得赵一多心里直打鼓,感觉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就在他准备把脑袋缩进被子里装鸵鸟的时候。
裴星若放下手中的电子文件。
站起身。
走到赵一多床边。
端起床头柜上那盅属于她的炖盅。
拿起勺子。
舀了一勺热气腾腾的汤。
然后。
在赵一多惊愕的目光中。
裴星若没有自己喝。
而是。
将勺子。
轻轻地。
递到了赵一多的嘴边。
她的动作有些生疏,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白皙的手腕上,也洒在她微微低垂的眼睫上。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赵一多从未听过的、近乎笨拙的温和。
“你伤得重。”
“你先喝。”
赵一多傻了。
他呆呆地看着嘴边的勺子,又看看裴星若那张近在咫尺的、在阳光下仿佛笼着一层柔光的脸。
他张了张嘴,想贫一句“老婆你终于良心发现了”,却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默默地。
张开嘴。
含住了那温热的汤勺。
鲜美的汤汁滑入喉咙。
一股暖流。
瞬间涌遍全身。
比薛宝钗的特效药还管用。
他咂咂嘴,感觉那点汤顺着食道滑下去,暖烘烘的,一直熨帖到心窝里。他舔了舔嘴唇,看着裴星若还举着勺子的手,那手腕在阳光底下白得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