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闲指尖捻着那片茶叶,指腹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上干燥而粗糙的脉络。
那股由系统反馈回来的,混杂着孤高、阴冷与庞大贪欲的“味道”,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他的神魂深处,非但不痛,反而带来一阵奇异的酥麻与兴奋。
“因果坐标……”他低声咀嚼着这四个字,嘴角的弧度越发张扬,“老板娘,你说,这算不算千里送人头?”
萧倾歌清冷的眸光落在那片小小的茶叶上,她没有回答李闲的问题,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这片茶叶,采摘至今,不超过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
从无妄寺后山的茶树上,送到天玄城百味楼的雅间里。
这背后代表的速度和渠道,令人不寒而栗。
这不仅是一封信,更是一次毫不掩饰的肌肉展示。
李闲脸上的笑容却更灿烂了:“看来咱们这位‘天玄剑’,是个急性子。也好,省得我再等了。”
话音未落,雅间的门“砰”的一声被撞开,赵不散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利索了。
“师……师兄……我……我说了……”他大口喘着气,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指向楼下,“那位……那位天宝阁的魏少阁主……他……他……”
“他是不是想把你生吞活剥了?”李闲好心地帮他把话说完,顺手将那片茶叶丢进嘴里,像嚼零食一样嘎嘣嚼碎,咽了下去。
一股极淡的苦涩与回甘在舌尖散开。
【叮!宿主吞服‘因果信物’,与目标‘天玄剑’的因果链接暂时性加固!获得微弱特性:‘匿迹’(一刻钟内,你的气息将更难被常规神识手段锁定)。】
赵不散看得目瞪口呆,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师兄!那是信物!您怎么给吃了?!”
“不吃怎么知道味道?”李闲砸吧砸吧嘴,一脸意犹未尽,“味道还行,就是有点老。下次让他送点嫩尖儿来。”
他站起身,拍了拍赵不散僵硬的肩膀:“走吧,别让贵客等急了。咱们去会会这位财大气粗的少阁主,看看他准备拿什么宝贝,来换咱们这批‘发霉’的紫魂参。”
百味楼大堂。
原本喧闹的食客们此刻都噤若寒蝉,缩在各自的角落,连筷子都不敢往火锅里伸。
大堂中央,气氛凝如冰霜。
几名身穿天宝阁统一制式宝衣的护卫,如标枪般侍立,气息沉凝,显然都是好手。
为首的是一个锦衣青年,面如冠玉,眼若寒星,手指上戴着一枚古朴的储物戒,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他明明坐着,却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他就是天宝阁少阁主,魏长风。
当李闲吊儿郎当地从楼梯上晃下来时,魏长风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李闲。
“你就是青木宗新来的监察使?”魏长风的声音很平淡,却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审视与傲慢。
“监察使不敢当,就是下来查查账,看看有没有人手脚不干净,顺便公费旅个游。”李闲拉过一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在魏长风对面坐下,甚至还翘起了二郎腿,那姿态比对方更像少爷。
他瞥了一眼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撇撇嘴:“啧,天宝阁的待客之道就这?茶都凉了,也不知道换一壶热的。”
跟在后面的赵不散腿肚子都在打颤,恨不得当场挖个地缝钻进去。
魏长风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执掌天宝阁分号多年,形形色色的人见过无数,嚣张的,跋扈的,阴险的,狡诈的,但还从未见过如此……轻浮无状的。
“阁下,我们是来谈生意的,不是来品茶的。”他压下心中的不悦,开门见山,“那批紫魂参,我天宝阁要了,开个价吧。”
“价钱?”李闲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一笑,“魏少阁主,你是不是没听清我下属的回话?”
他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灵石?俗!太俗了!我这人视金钱如粪土,你跟我谈钱,那是侮辱我。”
魏长风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他身后的护卫更是个个面露怒容,灵力隐隐波动。
“那阁下想要什么?”魏长风强忍着一掌拍死眼前这个贱人的冲动。
【叮!规则交互深入解析中……目标‘魏长风’核心状态映射成功!】
他心中一凛,就在系统提示音响起的瞬间,他仿佛通过无形的链接,窥见了一片混乱狂暴的识海。
那片精神海洋不再是平静的湖泊,而是烧开的沸水,无数扭曲的、黑色的符文在其中翻滚、尖啸,像一群被投入滚油的恶鬼。而在那沸腾海洋的中央,一道虚弱的神魂光影正摇摇欲坠,被黑气不断侵蚀,随时可能熄灭。
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渴望】顺着链接反向传来,疯狂地指向他刚刚用来布局的那批——紫魂参!
“原来如此……”李闲心中瞬间了然。不是什么功法,也不是什么丹药名,而是一种更直观的【因果】。
系统提示音再度浮现,但不再是长篇大论,而是几个冰冷的词条:
【目标状态:神魂沸腾(重度)】
【病灶解析:因修炼未知功法(规则残缺度97%,疑似‘封神策’),导致神魂根基受损,陷入持续性沸腾反噬状态。】
【核心诉求(源自神魂渴望):紫魂参(高品质)】
【系统判定:此状态为目标一切行为的核心驱动力。】
“我想要点有意思的东西。”李闲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上,笑嘻嘻地看着他,“比如,你们封神宗压箱底的《封神策》残卷,拿来给我瞅瞅?或者,你们家老祖宗当年坐化时,手里握着封神笔,借我两天?”
“你放肆!”一名护卫终于忍不住,厉声喝道。
“怎么?说你家老祖宗两句就急了?”李闲眼皮一翻,嘴炮模式全开,“你家老祖宗当年封神的时候,也没见这么玻璃心啊,再说了,我这是看得起你们,换了别家,我还懒得开口呢。”
魏长风猛地抬手,制止了手下的冲动。
他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但眼底深处,却多了一丝凝重。
对方胡言乱语,偏偏点出的两样东西,都是封神宗内部极少数高层才知道的绝密。
这人,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究竟是谁?背后又站着谁?
“阁下,玩笑开得差不多了。”魏长风深吸一口气,声音冷硬,“我天宝阁是诚心交易。如果你无意出售,那我们只能按照规矩,上报青木宗长老会,就天玄城分部违约一事,讨要一个说法。”
“别啊。”李闲立刻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买卖不成仁义在嘛,动不动就找家长,多没意思。”
他收起玩笑的神色,身体靠回椅背,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起来,发出的声音,竟与魏长风刚才的频率一模一样。
魏长风的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
“这样吧,”李闲慢悠悠地开口,“看在魏少阁主你亲自跑一趟的份上,我给你指条明路。”
“我要三样东西。你天宝阁能找来任何一样,那批紫魂参,我双手奉上。”
“第一,九幽之下的‘黄泉土’,不用多,一两就行。”
“第二,东海之极的‘扶桑木心’,也不用大,拳头大小即可。”
“第三,”李闲顿了顿,目光扫过大堂里那些竖着耳朵偷听的食客,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我要找一个人。一个代号叫‘天玄剑’的人。”
“我要他所有的资料。从他穿开裆裤开始,到他昨天晚上吃了什么,我全都要。”
这三个条件一出,整个大堂陷入了一片死寂。
黄泉土,扶桑木心,那都是传说中的东西,别说找,听都没几个人听过。
而第三个条件,更是让一些消息灵通之辈,瞬间脸色大变。
天玄剑!
这个名字在天玄城的地下世界,就是一个禁忌。
无数人想找到他,也有无数人因为试图寻找他而人间蒸发。
现在,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青木宗监察使,竟然当着天宝-阁少主的面,点名道姓要找他?
这是疯了?还是嫌命长?
魏长风死死地盯着李闲,眼神变幻不定。
他终于明白对方的意图了。
前面两个条件是幌子,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真正的目的,是第三个。
对方不是在跟他做交易,而是在通过他,通过天宝阁,向整个天玄城,尤其是向那位“天玄剑”本人,传递一个信息。
一个狂妄到极点的信息:我来了,我在找你。
“好。”魏长风缓缓吐出一个字。
他站起身,深深地看了李闲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愤怒,有忌惮,也有一丝被卷入棋局的无奈。
“三天。三天之内,我天宝阁会给你一个答复。”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带着手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百味楼。
压抑的气氛瞬间消散,大堂里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议论声。
赵不散整个人都虚脱了,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冷汗湿透了衣背。
“师兄……你……你这是把天都捅了个窟窿啊……”
“窟窿?”李闲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他走到窗边,看着天宝阁华丽的车驾远去,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懒散而痞气。
“不把天捅个窟窿,怎么让躲在里面的老鼠,闻到奶酪的香味?”
他知道,他这番表演,那位“天玄剑”一定能通过各种渠道,一字不差地“看”到。
鱼饵已经从私下传递,变成了昭告全城的盛宴。
现在,就看渔夫什么时候,亲自来收线了。
回到雅间,萧倾歌已经为他重新沏好了一壶热茶。
“你把他逼得太紧了。”她递过茶杯,清冷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就是要逼他。”李闲接过茶杯,一饮而尽,“他越是神秘,就越是自负。一个自负的人,是忍受不了一个比他更嚣张,更神秘的家伙,在他的地盘上撒野的。”
他话音刚落,雅间的门再次被敲响。
还是那三下,不轻不重,极有规律。
“笃,笃,笃。”
李闲咧嘴一笑。
“进来。”
门开了,进来的还是那个店小二,只是这次,他手里托盘上放的不是菜,而是一壶造型古朴的紫砂茶壶,和一只青瓷茶杯。
“客官,这是我们掌柜的私人珍藏,特意送来给您品尝的‘雨过天青’。”店小二放下东西,躬身退下。
李闲没有看那茶壶,目光直接落在了那只青瓷茶杯的杯底。
那里,用一种特殊的墨迹,画着一幅极简的图案。
一座小楼,一轮弯月,一叶扁舟。
图案下方,还有一行小字。
李闲拿起茶杯,将里面的残茶倒掉,把那行字凑到眼前。
“子时,望江楼,品茗”。
下面画着一条首尾相衔的鱼。
“老板娘,”李闲将茶杯递给她,笑得像个准备去偷腥的猫,“看来今晚的茶,比百味楼的酒,要烈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