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车颠簸得厉害,车轮碾过碎石路,发出“咯吱咯吱”的抗议声。
萧倾歌怀中的木盒,随着车身的晃动,一下下撞击着她的手臂,触感坚硬而冰冷。她看着身边那个驾着车,笑得像个偷了鸡的黄鼠狼的男人,清冷的眸子中,第一次浮现出浓重的不解。
“仇人。”她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他们会把你当成戏耍了整个青木宗的仇人,抽筋扒皮。”
“错!”李闲猛地一拉缰绳,在距离青木宗山门还有一里地的一片小树林前,将骡车停了下来。
他跳下车,脸上的狂笑声在看到远处那座巍峨的山门时渐渐止歇。那股疯癫的得意劲儿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双死死锁定目标的狼眼,闪烁着专注而饥渴的寒光。
“老板娘,你觉得,我为什么费这么大劲,把水搅浑,又把这烫手山芋抢到手里?”他回头,靠在车辕上,目光灼灼地看着萧倾歌。
萧倾歌没有立刻回答。她能感觉到,这个男人此刻流露出的气息,与之前那个插科打诨的市井神棍截然不同。那是一种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握的锋芒。
“为了地龙根。”她缓缓说道,“你需要一个进入青木山脉的合理身份。”
“对了一半。”李闲赞许地点点头,从她手中拿过那个木盒,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盒盖上的纹路,“身份,确实是目的之一。但更重要的,是‘门票’。”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还记得在青石关隘门前,我为什么会停下吗?”
萧倾歌的睫毛微微一颤。她当然记得。那一刻,李闲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连带着她与他之间那道维系性命的气运链接,都变得若有若无。
“‘天策’大义,在此地失效。”她低声道。
“没错。”李闲的指尖在木盒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在这个地方,我就是个黑户。一个被天道通缉,又没有本地户籍的黑户。别说借势,我连呼吸都得小心翼翼,生怕被这方天地的‘规则’当成异物给排斥出去。”
他抬起头,看向远处那座巍峨的山门,眼神变得深邃。
“所以,我需要一个锚点。一个能让我和这片‘规则’,产生深度链接的锚点。而这枚‘青木印’,就是最好的选择。”
他打开木盒,一枚巴掌大小,通体青碧,雕刻着山川纹路的玉印,静静地躺在其中。一股混杂着怨气、煞气和宗门香火气息的复杂气场,扑面而来。
“它本是青木宗的气运之物,被人从古墓带出,沾染了凶煞,又经了人手,因果纠缠,乱成了一锅粥。”李闲的嘴角重新勾起,“我要做的,不是简单地还给他们,而是帮他们把这团乱麻,重新理顺。”
萧倾歌看着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你要……”
“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东西上面附着的乱七八糟的因果,全部剥离,然后,再把它和青木宗的气运,重新‘嫁接’回去。”李闲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心头却闪过系统冰冷的提示。
强行干涉一方宗门因果,一旦失败,反噬之力足以让他神魂当场崩解。“富贵险中求,干了!”这丝警兆,反而彻底点燃了他的凶性。
他的心念沉入脑海,向系统发出了最疯狂的指令。
“系统,进行规则衍生——【因果嫁接】!”
冰冷的提示音在他意识中炸响。
【叮!检测到宿主主动干涉高阶因果……】
李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直到那句【判定通过!】传来,他才暗松一口气。
原来‘天策侯’的身份,竟还有这种用法!
紧接着,关于【因果嫁接】的详细规则涌入脑海,将目标A的因果线强行嫁接到目标b……他迅速锁定了目标——正是青木印上那股令人作呕的‘凶煞’与‘窃贼’因果,而承受者,则是山门那块最显眼的‘镇山石’!
【预计消耗交互点:500。精神力消耗:中等。】代价不菲,但比起即将得到的本地“户口”,简直是血赚!
李闲的呼吸,微微一滞。
成了!这才是他此行真正的底牌!
什么神鸡天降,什么声东击西,都只是为了此刻铺垫的戏台。他要的,从来不是青木宗的感激,而是这方天地的“认可”!
只要他亲手完成了这次因果嫁接,他就相当于成了青木宗的“债主”,与这东境三大宗之一,产生了最深层次的因果纠缠。到那时,这片天地的规则再想排斥他,就得先问问青木宗这根“地头蛇”答不答应!
他将不再是无根的浮萍,而是在这片土地上,扎下了一根看不见的深根。
“老板娘,坐稳了。”李闲重新跳上车,脸上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大戏的最后一幕,开锣了!”
他一抖缰绳,骡车再次启动,不急不缓地朝着那座气势恢宏的山门行去。
青木宗山门前,气氛肃杀。
数十名佩剑弟子分列两旁,神情警惕,目光如刀,死死地盯着缓缓驶来的骡车。破庙前的混乱,早已通过各种渠道传了回来。所有人都知道,那个搅动了满城风雨的罪魁祸首,正大摇大摆地送上门来了。
“来者何人!止步!”一名看似领头的内门弟子越众而出,厉声喝道。
骡车在山门前十丈处停下。
李闲跳下车,手里捧着那个打开的木盒,脸上挂着和煦如春风的笑容,仿佛不是来挑衅,而是来走亲戚的。
“在下李蛋,一个路过的风水师。”他朗声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听闻贵宗遗失了一件宝物,搞得满城风雨。我这人,就爱管闲事。昨天掐指一算,发现此物与我有缘,便顺手取了回来。”
“一派胡言!”那领头弟子怒斥,“你戏耍我宗门弟子,抢夺宝物,如今还敢在此妖言惑众!拿下!”
“慢着!”李闲抬手,将手中的青木印高高举起,“这位师兄,你看清楚了。这东西现在煞气缠身,怨气冲天,就是一块烫手的烙铁。你们确定,要这么直接拿回去?”
众弟子闻言,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那枚玉印之上。离得近了,他们更能感受到那股令人心悸的阴冷气息,不由得齐齐色变,脚步也迟疑了下来。
李闲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环视四周,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的笑意更浓。
“此物,本是镇压尔等宗门气运的祥瑞。可惜,明珠蒙尘,被宵小之辈带入了污秽之地,如今已成大凶之物。”他一边说,一边迈开步子,不顾周围弟子们紧张举起的长剑,径直走向山门中央那块足有一人高的镇山石。
“你们看,此石为山门根基,却色泽晦暗,灵气不彰,分明是宗门气运受损之兆。”
他先是看向那领头弟子,嗤笑一声:“尤其是你,师兄。你气冲百会,却在眉心祖窍淤塞不通,分明是冲击瓶颈强行运功,导致经脉暗伤。我猜,你这半个月,一打坐就心浮气躁,真气不继吧?”
见那弟子脸色剧变,李闲才懒洋洋地将手指划过其他人,“至于你们,一个个印堂发黑,眉宇间缠绕着败气,想必日子也不好,整个宗门的气运都被这凶物拖累,你们能好受才怪了。”
几句话,说得在场弟子们心头剧震。
那领头的内门弟子更是瞳孔一缩,他所言句句属实!自己困在瓶颈半月之久,心浮气躁,寸步难进,宗门内好几位师兄弟也是如此。这等宗门内部的隐秘,他一个外人是如何一眼看破的?
那领头弟子脸色变了又变,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毕露,却终究没有下令。
李闲已经走到了镇山石前。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精神力灌注于双掌之间,一手托着青木印,另一只手,猛地按在了冰冷的镇山石上!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因果轮转,各归其位!”
“在下李闲,一介散人风水师。”他朗声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听闻贵宗遗失了一件宝物,搞得满城风雨,我这人,就爱管闲事,昨天掐指一算,发现此物与我有些因果,便顺手取了回来。”
“【因果嫁接】,启!”
他心中一声低喝,体内的交互点和精神力如同开闸的洪水,疯狂涌出!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李闲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在所有人的惊骇的目光中,那枚青碧色的玉印上,一缕缕肉眼可见的黑气,被强行剥离出来。这些黑气扭曲挣扎,发出无声的嘶嚎,仿佛有生命一般。
“敕!”
李闲舌绽春雷,按在镇山石上的手掌猛地一震!
那些被剥离出的黑气,仿佛受到了某种不可抗拒的牵引,瞬间被吸入了镇山石之中!
巨大的镇山石,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响,仿佛巨兽的心跳。
石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表面那层晦暗的色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深沉,几道细微的裂痕,从石头的底部悄然蔓延开来。
李闲嘴角微不可查地一翘,心中冷笑:“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孽缘因果,我可没本事凭空抹除,只能转移,镇山石代宗门受过,虽保住了气运,但也埋下了一丝破绽,日后这青木宗若是想翻脸不认人,这道裂痕,就是我随时可以引爆的催命符。”
而李闲手中的青木印,在剥离了所有黑气之后,光华大放!
一股纯粹而厚重的山川之气,冲天而起,与整个青木山脉的脉动,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原本被压制的宗门气运,在这一刻,仿佛挣脱了枷锁,重新变得鲜活起来。
山门前的所有弟子,都感觉到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之前那种滞涩压抑之感,一扫而空!
李闲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脸色有些发白,但他的双眼,却亮得吓人。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一直笼罩在他身上的,来自这方天地的排斥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与青木宗之间,一道坚韧的因果之线,已经牢牢地建立了起来。
他将焕然一新的青木印,随手抛向那名已经看得目瞪口呆的领头弟子。
“物归原主,两不相欠。”李闲拍了拍手,转身便要走回骡车。
“阁下,请留步。”
一个苍老而沉稳的声音,从山门之内传来。
李闲脚步一顿,回头望去。
只见一名身穿灰色长老服饰,鹤发童颜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台阶之上,一双深邃的眼眸,正牢牢地锁定着他。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通天彻地的风水手段。”老者缓缓走下台阶,目光从那枚青木印上扫过,最终落在李闲身上,带着一丝审视,一丝惊奇。
“不知阁下,师承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