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神!
这两个字在李闲的脑海中炸开,掀起的不是惊涛骇浪,而是一场贪婪的盛宴。
他那点因为窥破天机而生的警兆,瞬间就被一种更加狂野的亢奋所吞噬。
原来青玄宗那帮人,不是在单纯地搞破坏,而是在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神道投资”。他们将整个圣月皇朝当成了一个巨大的祭坛,用亿万生灵的怨气、恐惧、绝望作为祭品,去供养一个未知的“神明”,以换取其降临。
难怪地脉网络中的能量如此污秽,因为负面情绪就是最低劣、最暴虐的燃料。
他们这是在玩火,在用最原始、最粗暴的方式,进行一场豪赌。
而自己呢?
李闲嘴角的弧度越咧越大。
自己正在把他们乌烟瘴气的“燃煤发电站”,一个个升级改造成清洁高效的“灵能许愿池”。
他们养他们的邪神,我刷我的功德。
他非但不会去破坏这张大网,还要借着这张网,把自己的“许愿池”业务,开遍整个皇朝!
到时候,等那所谓的“神”好不容易凑够了祭品准备降临,一睁眼却发现,自己的信徒全都在念叨着另一个名字,自己的祭坛全都在给别人家送香火……那场面,一定很精彩。
“想什么呢?笑得这么渗人。”
萧倾歌的声音将李闲从狂想中拉了回来。
他一睁眼,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一夜未眠,他却精神奕奕,仿佛刚刚吞了一颗大补丹。
“在想我们的生意,今天就要正式开张了。”李闲站起身,拍了拍屁股,朝着已经人声鼎沸的广场中心走去。
……
天光大亮。
黑石镇的中心广场,一夜之间变了模样。
废墟被清理出了一片空地,正中央用粗大的原木和石板,仓促地搭起了一个半人高的台子。台子后面,是连夜赶工出来的祭坛和功德碑雏形。
石山站在台子上,声嘶力竭地吼着。
台下,黑石镇的镇民几乎全都聚集于此,黑压压的一片。他们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台上那几个被捆得像粽子一样、浑身血污的旧日管事。
仇恨的火焰,在每一个人的眼中燃烧。
“乡亲们!”石山涨红了脸,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就是这帮畜生!他们把咱们当猪狗,把咱们的女儿、妹子送去喂妖邪!今天,大师和贵人做主,让我们自己来审判他们!”
按照李闲的剧本,公审开始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被搀扶着走上台,她颤抖地指着其中一个管事,浑浊的眼中流下血泪。
“王二狗……我女儿才十六岁……她只是去镇上给你家婆娘送几个鸡蛋……就再也没回来……你还我女儿……”
人群中发出一阵压抑的骚动。
又一个断了腿的汉子拄着拐杖,被人扶上台,他一口唾沫啐在另一个管事脸上。
“刘三!去年矿洞塌方,我爹被埋在里面,你为了省那点抚恤钱,说我爹是自己逃了!我带人去挖,你还派人打断了我的腿!我爹的尸骨现在还在山里!”
“杀了他!杀了这帮畜生!”
“扒了他们的皮!”
台下的情绪,如同被投入了火星的干柴,瞬间引爆。仇恨被点燃,被放大,汇聚成一股几乎要将整个广场掀翻的怒潮。
人们开始向前拥挤,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仿佛要冲上台去,将那几个罪魁祸首撕成碎片。
就在石山即将下令的瞬间,一道凌厉的破空声响起!
“锵!”
一柄连鞘长剑精准地飞来,插在了石山脚前半寸的石板上,剑柄嗡嗡作响。
“住手。”随之而来的,才是一个清冷的声音,不大,却因这石破天惊的一剑,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众人愕然回头,只见萧倾歌从人群后方缓缓走出,李闲跟在她身后半步,神情懒散,像个看戏的。
她一步步走上高台,月白色的长裙在晨风中微动,与周围的血腥和狂乱格格不入。
“贵人?”石山一愣,不解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们恨。”萧倾歌的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我也恨。他们的罪行,罄竹难书,死不足惜。”
她的声音顿了顿,变得无比清晰而坚定。
“但,他们不能这样死。”
“为什么?!”台下有人不甘地嘶吼,“难道还要放过他们不成?”
“不。”萧倾歌摇头,她的凤眸中,映着初升的朝阳,散发着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不是放过,是审判。”
她转向那几个面如死灰的管事,一字一句道:“勾结妖邪,残害子民,按我圣月皇朝律法,当凌迟处死,株连三族!”
“私吞抚恤,草菅人命,按我圣月皇朝律法,当斩立决,家产充公!”
“你们的罪,不是由私刑来结束,而是要由皇朝的律法来裁决!”
话音落下,全场一片死寂。
圣月皇朝?律法?
这两个词,对这些在底层挣扎了太久的镇民来说,是如此的遥远,遥远得像上个世纪的传说。
人群中,一个胆子大的汉子忍不住嘀咕道:“贵人……皇朝……皇朝不是早就……”
他的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听懂了。
是啊,皇朝已经名存实亡,一个空洞的律法,又有什么用?还不如他们自己的拳头来得实在。
萧倾歌的身体微微一僵。
这正是她最担心,也最无力的一点。她可以扮演神明的使者,却无法证明一个衰败皇朝的威严。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看戏的李闲,敏锐地“听”到,随着萧倾歌的无力,刚刚汇聚起来的“希望”愿力开始涣散,甚至有重新滑向“怨恨”的趋势。功德要凉!
他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懒散瞬间消失。他看了一眼身旁因无力而身体微僵的萧倾歌,知道这场戏的女主角唱不下去了,该他这个“天策侯”亲自下场,给这帮迷茫的羔羊注入一剂真正的强心针了。
他上前一步,站到了她的身旁,那一瞬间,整个人的气质截然不同,玩世不恭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肃然。
“谁说,皇朝不在了?”
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了一枚令牌。
那是一枚玄铁打造的令牌,样式古朴,正面是山河日月之景,背面,则是一个龙飞凤舞的“策”字。
当这枚令牌出现在朝阳下的那一刻,一股无形的、肃杀而威严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广场。
那不是法力波动,也不是煞气,而是一种源自更高层面的规则之力,一种代表着人间权柄巅峰的煌煌天威!
“圣月皇朝,天策令在此!”
李闲高举令牌,声音如金石相击,响彻云霄。
“奉末代人皇遗诏,敕封天策侯,监察天下,代天巡狩!”
“持此令,如朕亲临!”
“如!朕!亲!临!”
最后四个字,仿佛带着雷霆万钧之力,狠狠地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广场上,所有镇民,包括台上的石山,全都懵了。
他们呆呆地看着那枚在阳光下闪烁着幽光的令牌,看着那个平日里嘴贱爱笑,此刻却宛如神只的青年。
天策侯?
如朕亲临?
这……这是什么意思?这意味着,眼前这个男人的话,就是皇帝的话!他所代表的,就是整个圣月皇朝的意志!
石山“噗通”一声,第一个反应过来,双膝重重砸在坚硬的石板上,额头紧贴地面,这一次的跪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来得彻底。
他的动作像一个信号,人群中,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浑身一颤,浑浊的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们颤抖着,也跟着跪了下去,口中喃喃着“天策…是天策侯爷…”
这股混杂着敬畏与激动的情绪迅速蔓延,越来越多的人被气氛感染,从迟疑到跟从,最终,“哗啦啦”的跪倒声连成一片,如潮水般席卷了整个广场。
他们或许不懂什么叫天策侯,但他们听懂了“如朕亲临”这四个字的分量,那是烙印在血脉里,对皇权最本能的敬畏。
“参见侯爷!”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李闲没有理会跪倒的人群。
他转过身,将手中的天策令,郑重地递到萧倾歌的面前。
“殿下。”
他的称呼变了。
不再是“我的殿下”那种调侃,而是充满了尊重的,正式的称呼。
“皇朝的律法,当由皇室的血脉来执行。”
“今日,你便是圣月皇朝的法。你的判决,便是人皇的意志。”
萧倾歌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令牌,又抬起头,看着李闲的眼睛。
那双总是带着狡黠和轻浮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平静与郑重。
她忽然明白了。
什么山君显灵,什么贵人祈福,从头到尾都是李闲搭建的戏台。
但他…不是要将她推上神坛,当一个供人膜拜的泥塑菩萨。他是在用最匪夷所思的方式,为她这位末代帝储,重新搭建一个名为‘皇朝’的舞台,并将‘律法’这柄象征着人皇权柄、早已失落的权杖,亲手递还给了她。
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底涌上眼眶。她那颗因国破家亡而冰封的心,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她没有去接那枚令牌。
她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重新转向那些罪囚,转向台下跪着的万民。
她的脊梁,挺得笔直。
“圣月律法,不容私刑,但皇朝天威,亦不容挑衅。”
她的声音,传遍广场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与生俱来,此刻又被彻底唤醒的威仪。
“我,以圣月皇朝帝储之名,在此宣判!”
“罪臣王二狗、刘三……罪大恶极,人神共愤。三日后,于此地,依律,凌迟处死!”
“其家产,尽数充公,用于抚恤受害者家属,修缮黑石镇!”
“此为,国法!”
判决落下,掷地有声。
台下,那名失去女儿的老妇人,那名被打断腿的汉子,在短暂的错愕后,朝着高台上的那道身影,重重地磕下了头。
他们磕的,不再是虚无的贵人。
而是皇朝的律法,是迟来的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