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尘土飞扬。
马车在官道上颠簸了足足半个时辰,车厢内却是一片诡异的安静,只有车轮的吱呀声和几人略显沉重的呼吸。
直到身后那座军营的轮廓彻底消失在山峦之后,那股如山倾的兵戈煞气才仿佛被彻底甩开,葛从安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吁——”
李闲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沉默,
他叫停马车,第一个跳了下去,狠狠伸了个懒腰,骨头噼里啪啦一阵脆响。
仿佛要把刚才在帅帐里绷紧的每一根神经都舒展开,回头看了一眼,萧倾歌和葛从安也相继下了车。
葛从安跟着下车时,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幸好被眼疾手快的王复扶住。他喘了口气,再抬头看向李闲时,那眼神里除了劫后余生的苍白,更多了一种看人皮怪物的惊骇与狂热。
萧倾歌则抱着那把古剑,立在路边,清冷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李闲,似乎想从他那张嬉皮笑脸的面孔下,挖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看什么看?”李闲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没见过这么英俊潇洒的债主?说好了啊,那十万两黄金,我七你三。”
他这话是对着萧倾歌说的。
萧倾歌清冷的脸上没有半分波澜,只是淡淡道:“我不要钱。”
“傻姑娘,钱都不要。”李闲摇了摇头,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功德是饭,气运是水,钱财就是饭里的肉。没肉的饭,吃着不香。”
他没再纠缠,转头看向葛从安:“葛老,感觉怎么样?腿还软吗?”
“托公子的福,老朽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葛从安对着李闲,深深一揖,腰弯成了九十度。这次,他不是被吓的,而是发自内心的敬畏。
“行了行了,别搞这些虚的。”李闲摆了摆手,从怀里掏出那张被他视若珍宝的舆图,在路边一块大石头上摊开。
那张从青玄宗弟子身上扒下来的舆图,上面除了山川河流,还标注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黑点,如同附着在皇朝肌体上的毒疮。
“生意谈完了,该干正事了。”李闲的手指在舆图上划过,“这盘菜太大了,一个人吃不下。咱们得……分工。”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葛从安身上。“葛老,你乃风水宗师,眼光独到。依你看,这皇朝千疮百孔,病根究竟在何处?”
葛从安是何等人物,立刻明白了李闲的言下之意。
他指着舆图上的山川走向,神情一凛:“脓疮在表,病入骨髓。皇朝之根,在地脉龙气!公子的意思是,让老朽去……修复龙脉?”
“没错。”李闲打了个响指,“这是你的专业。王复和他那三百号兄弟,我留给你。他们的血煞之气至阳至刚,是你最好的护卫,也是你梳理地脉时,驱散阴邪煞气的最好工具。”
他看向一直沉默地站在马车旁的王复。
王复上前一步,对着李闲单膝跪地,声如洪钟:“但凭神主吩咐!”
“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好葛老。他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他让你挖坑,你就得把地球挖穿。”李闲的语气半是玩笑半是命令,“葛老是大夫,你们就是手术刀。刀,要听大夫的话。”
“末将遵命!”
葛从安看着王复和他身后那群气息沉凝的百战老兵,再看看李闲,心中百感交集。修复龙脉,这是何等浩大且凶险的工程,可在这个年轻人嘴里,就像是安排一次普通的出诊。
他将这份信任与重托,化作一个郑重的点头:“公子放心,老朽就算拼了这身老骨头,也必定不辱使命!”
李闲满意地笑了笑,目光转向了方文山。
方文山正襟危坐,紧张得手心冒汗。
“你,以后就是咱们这个小团队的大总管兼先锋官。”李闲指着舆图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黑点,“看到这些了吗?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刷的副本。”
“从现在开始,兵分两路。我、萧倾歌,还有你,我们三个一组,专门负责清理这些‘聚魂炉’。”
“你的任务,”李闲的语气严肃起来,“就是打前站,每到一个地方,你提前去,摸清当地的情况,哪个黑点是软柿子,哪个是硬骨头;找好落脚点,备好车马粮草;收买地头蛇,打听江湖传闻。我要的是,我们人一到,就能立刻动手,打完就跑,绝不拖泥带水。”
方文山听得热血沸腾,用力点头:“公子放心!迎来送往,铺路搭桥,这是我的老本行!保证给您安排得明明白白!”
“记住,你的命比我的还重要。”李闲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我们的眼睛和耳朵,你要是折了,我们就成了聋子瞎子。保命第一,懂吗?”
方文山眼眶一热,重重地“嗯”了一声。
最后,李闲的目光落在了萧倾歌身上。
“至于我们俩……”他看着这位末代帝储,笑容里多了几分玩味,“你是皇朝龙气最后的载体,我是天道钦定的搅屎棍,那些怨魂煞气,在你眼里是诅咒,在我眼里,可是十全大补丹。”
他指着一个离他们最近的黑点,那是一个名为“黑石镇”的地方。
“你负责镇场子,用你身上那点残存的龙气,辨别邪祟的根源。我呢,负责超度它们,物理超度。”李闲笑得像只偷了鸡的狐狸,“你出眼,我出力,赚来的功德,你分三成,用来给你那条快断气的龙脉续命。怎么样,这买卖划算吧?”
萧倾歌看着他,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理解这个男人的行事逻辑。
他看似贪婪、嘴贱、不着调,做的每一件事,却都像是在精密的计算。压服镇南王,是为了斩断“偷天换日”的邪法,顺便捞一笔启动资金。现在,他将团队分工,目标明确,直指整个阴谋的核心网络。
他不是在胡闹,他是在用一种最张扬、最高效的方式,与那个藏在幕后的庞然大物……开战。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
“那就这么定了!”李闲收起舆图,拍了拍手,“葛老,王复,你们往南走,沿着‘苍龙江’的走向,从龙尾开始梳理。我和萧丫头他们,往北去,先拿这个黑石镇开刀。”
分工已定,两支队伍就在这官道的分岔口,准备各奔东西。
葛从安带着王复和三百老兵,对着李闲郑重行礼后,便转向了南边的土路,烟尘滚滚,很快就消失在山林的尽头。
官道上,只剩下李闲、萧倾歌和方文山三人。
方文山已经坐回了车夫的位置,回头问道:“公子,咱们现在就去黑石镇吗?”
“不急。”李闲摇了摇头,重新跳上马车,舒服地躺在货物上,枕着自己的手臂,“你先去,按我说的做,我跟萧丫头得找个向阳的破庙,好好睡一觉,补充点阳气,刚才在军营里阴气太重,晦气!”
说完,他便不再言语,呼吸渐渐平稳,仿佛真的睡着了。
但若细看,便会发现他搭在腹部的手指,正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啊?”方文山一愣。
说完,他便不再言语,呼吸渐渐平稳,仿佛真的睡着了。
方文山看着他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又看了看一旁盘膝坐下、闭目调息的萧倾歌,最终只能苦笑着摇摇头,一扬马鞭。
“驾!”
马车缓缓启动,沿着北上的官道,向着那片被黑点标记的未知之地,驶入了渐浓的暮色之中。
车轮滚滚,李闲看似熟睡的脸上,嘴角却微微勾起。
陆擎苍,希望你是个聪明人,别逼我再回去跟你谈第二次生意。
他并不知道,在他走后,帅帐里的那场谈话,已经将镇南王推向了一条更加疯狂的深渊。
而他即将前往的黑石镇,也正在那只无形黑手的拨弄下,悄然酝酿着一场远超他预料的……血色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