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慰问一下?”
葛从安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个激灵从地上蹦了起来,声音都劈了叉。
他指着山下那片连营,浑浊的老眼因恐惧而瞪得溜圆:“你管那叫慰问?那叫送死!陆擎苍的数万大军就在山脚,杀气凝如实质,你现在下去,跟把脑袋伸进铡刀里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
李闲扭了扭脖子,骨节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爆响。他脸上的笑容灿烂依旧,可那双倒映着流光的眸子,却看得葛从安一阵心底发毛。
在他的“规则谛听”视角下,葛老头此刻不再是一个单纯的人。
他是一本摇摇欲坠的古书。构成他存在的“皇极经世风水术”、“钦天监秘法”等核心规则,正因恐惧而剧烈震颤,甚至在他那颗“道心”的规则结构上,都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李闲咧嘴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恶作剧般的狡黠:“葛老,你修了一辈子的皇极经世,讲究顺天而行,趋吉避凶。可你看看山下,那是天意吗?那是人欲!”
他伸手指着那片黑压压的军营,语气陡然变得轻佻:“再说了,我刚刚捅了人家老巢的火药桶,天道都没降下一道雷劈死我,你怕他区区一个镇南王?”
这一句话,像是一根针,精准地扎在了葛从安道心那道裂痕上。
是啊……阴煞冲撞伪帝龙气,这等逆天之举,按理说施术者早就该被天道业火烧成飞灰了。可这小子,非但活蹦乱跳,好像……好像还更精神了?
这完全颠覆了他毕生所学的一切风水常识和因果定律。
“你……你到底是个什么怪物……”葛从安喃喃自语,眼神里的恐惧,渐渐被一种更深的茫然和敬畏所取代。
“你有什么计划?”
一直沉默的萧倾歌开了口。她将李闲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清冷的眸子里带着审视。她能感觉到,李闲没说谎,他体内的生机,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旺盛,仿佛一株被野火烧过,却从灰烬里重新抽出新芽的怪树。
“山下数万精兵,更有陆擎苍这等沙场宿将坐镇。我们四人,如何慰问?”
李闲转头看向她。
【规则谛听】的视野下,萧倾歌身上的景象远比葛从安复杂。那条被天道诅咒压制得黯淡无光的“凤仪天命”,像一条被无数黑色锁链捆绑的凤凰,而在她体内流淌的“人皇龙气”,则与自己眉心深处那枚重构后的系统核心,产生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共鸣。
他看懂了。
自己的功德,是她的解药。而她的国运,是自己的护身符。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
“计划?”李闲收回目光,双手一摊,笑得没心没肺,“计划就是走下去,走到陆擎苍面前,当面问问他,儿子吐出来的陈年烂泥,味道正宗不正宗。”
这话说得太过狂妄,连一向沉稳的王复,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看着三人脸上那“你疯了”的表情,李闲也不解释。他走到旁边一块半人高的山岩前,伸出手指在上面轻轻敲了敲。
“看着。”
他只说了两个字,然后后退一步,好整以暇地抱起了双臂。
一息。
两息。
山风呼啸,岩石纹丝不动。
葛从安的嘴角刚刚露出一丝“我就知道你在吹牛”的表情。
咔嚓!
一声清脆的裂响,那块坚硬的岩石表面,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笔直的缝隙,从顶端一直延伸到底部,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利刃切开。
葛从安的表情僵在脸上。
这……这是什么手段?言出法随?不对!他没有感受到任何灵力波动!
李闲没理会他的震惊,又将目光投向了王复。
“王复。”
“属下在。”王复立刻躬身。
“你那套从军中杀伐之术里悟出的刀法,叫‘七煞破军’,对吧?”李闲懒洋洋地问道。
王复瞳孔一缩,这套刀法是他压箱底的功夫,从未对人言明!
“你练到第三式‘烈阳焚岗’时,气血轮转会有一个万分之一刹那的凝滞,虽然极短,但若是遇上真正的顶尖高手,这就是致命的破绽。”
李闲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改一下。下次出招时,先沉右肩半分,再催动气血。刀路不变,但发力的根源从腰腹上移到了肩胛,能快三成,威力还能再大一成。”
王复整个人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那个破绽,是他经历过上百次生死搏杀后,自己才勉强摸索到的一个感觉,却始终找不到解决之法。他做梦也想不到,会被李闲如此轻描淡写地一语道破,甚至……还给出了完美的解决之道!
他下意识地按照李闲所说,身体微微一沉,右肩下压,一股气血猛然从肩胛处爆发,顺着手臂涌向掌心。虽然没有握刀,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力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凝练、更加迅猛!
噗通!
王复单膝跪地,这一次,不再仅仅是出于护卫的职责。他低下头,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和狂热。
“主上大才,王复……心服口服!”
“主上”这个称呼,让萧倾歌的眼睫微微一颤。
她看向李闲的目光,彻底变了。如果说之前,她看重的是李闲身上那股搅动风云的“势”,那么现在,她看到的是一种无法理解、深不可测的“能”。
这家伙,真的有与虎谋皮,甚至与天争命的本钱。
“行了行了,别搞得这么严肃。”李闲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将王复扶起,“以后叫公子就行,一口一个主上,听着跟宫里唱戏似的,别扭。”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环视了一圈已经彻底被他镇住的三人,笑容重新变得张扬起来。
“现在,还有人觉得我们应该跑吗?”
无人应答。
“很好。”李闲满意地点点头,一马当先,朝着下山的路大步走去。
“走吧,讨债去。”
“欠了三十万条人命的血债,这利息,可低不了。”
……
四道身影,没有丝毫掩饰,就这么顺着蜿蜒的山路,朝着山下壁垒森严的镇南王大营走去。
越是靠近,那股由数万军人血气和杀意汇聚而成的煞气就越是浓重,几乎化作了实质的狂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灵魂都在战栗。
葛从安走得步履维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山火海之上,他不得不运起全身的修为,才勉强抵御住那股精神冲击。萧倾歌有残余的龙气护体,情况稍好,但脸色也已是一片苍白。
唯有走在最前方的李闲,闲庭信步,如履平地。
那足以让寻常修行者心神崩溃的冲天煞气,在他【三军神主】的称号面前,温顺得像是一群见到了主人的猎犬。它们非但没有冲击他,反而亲和地环绕在他身侧,为他分开前路的风压。
在他的视野里,整座军营是一座由无数“规则”构成的精密杀戮机器。每一个士兵都是一个节点,每一座营帐都是一个阵基,无数条代表着“杀伐”、“军令”、“忠诚”的规则之线,将这一切连接成一个整体,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血色光芒。
终于,他们走出了山林的阴影,踏上了营前开阔的平地。
“站住!什么人!”
凄厉的哨声瞬间划破长空。
嗡——
整座大营仿佛一头被惊醒的巨兽,瞬间苏醒。无数手持长戈的士兵从营帐中涌出,在各级将领的呵斥下,迅速结成一个个杀气腾腾的军阵。营寨的箭楼上,数千名弓箭手弯弓搭箭,冰冷的箭头在阳光下闪烁着寒芒,遥遥锁定了山脚下的四人。
肃杀之气,铺天盖地。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中军大帐的帘门,被一只戴着玄铁护手的巨掌猛地掀开。
一名身材魁梧如铁塔,身着全套黑色重甲的将领,大步走出。他没有戴头盔,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刻着数道疤痕的冷硬面孔。仅仅是站在那里,一股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铁血煞气,便如同一座无形的山岳,重重压在每一个人心头。
正是镇南王,陆擎苍。
他的目光越过层层军士,如两柄出鞘的利刃,精准地钉在了为首的那个青衣青年身上。
那张狂妄的笑脸,与情报中描绘的一模一样。
陆擎苍的眼底,怒火与杀意交织成一片风暴,声音如同两块铁石在摩擦,低沉,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战场。
“你,就是天策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