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亮。
第一缕晨曦刺破山间的薄雾,给这片死寂的废墟镀上了一层虚假的暖色。空气里,血腥味和尸体腐败的酸臭被清晨的寒意压下,取而代之的,是泥土和草木灰混合的、劫后余生的味道。
李闲没睡。
他盘腿坐在院坝边缘的一块大石上,整个人像是一尊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雕塑。他的双眼闭着,心神却如一张无形的网,以“归墟之种”为中心,缓缓铺开,贪婪地舔舐着这片土地的每一寸脉络。
他能“尝”到,脚下的大地,像一头死而不僵的巨兽。怨气被净化后,它残存的骨架——那条所谓的死龙脉,暴露了出来。它不再哀嚎,却充满了暴戾、阴冷的煞气,像一头被饿了几百年的凶兽,随时准备撕碎一切靠近的生灵。
“有意思。”李闲的嘴角,无声地勾起。
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犹豫和不安。
刘半仙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小心翼翼地挪了过来,手里捧着一卷竹简,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却依旧难掩边角透出的古旧霉斑。
“公……公子。”他离着三步远站定,声音干涩沙哑。
李闲睁开眼,眼中的精光一闪而逝,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怎么,老刘,想了一晚上,是准备劝我搬家,还是给我算出来此地大凶,不宜久留?”
刘半仙被噎了一下,老脸涨红,躬身将竹简递了过去:“公子说笑了。小老儿……小老儿思忖一夜,公子所言,要在此地布一个风水局,化为己用。小老儿才疏学浅,只寻得一法,名为‘九星镇煞局’。”
他咽了口唾沫,紧张地解释道:“此法,需寻九处煞气节点,以纯阳之物镇压,再辅以符篆经文,日夜诵读,耗时九九八十一年,或可磨去凶性,让地脉重归平和……”
“停。”李闲摆摆手,打断了他,“八十一年?老刘,你觉得我像是个能活到一百多岁的老妖怪吗?”
刘半仙一愣,不知该如何接话。
李闲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走到他面前,一把拿过那卷破竹简,看都没看,随手就丢进了旁边尚有余烬的火堆里。
“滋啦”一声,竹简瞬间蜷曲,化为一缕青烟。
“不!”眼看那耗费他半生心血注解、师门三代单传的《堪舆心解》孤本被丢入火中,刘半仙的惊呼卡在喉咙里,化作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他疯了似的扑向火堆,却被灼热的气浪逼得连连后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竹简蜷曲、焦黑,化为灰烬。
一瞬间,他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失魂落魄的绝望。
“你的宝贝,在我看来,一文不值。”李闲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霸道,“你的想法,从根子上就错了。为什么要磨去凶性?为什么要让它平和?”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脚下的大地。
“猛虎才配看家护院,绵羊只会引来豺狼。这地方,既然已经是一片凶地,我要的,不是给它治病,而是给它套上一条链子,让它变得更凶,更恶,只听我一个人的话!”
刘半仙的嘴巴张成了“o”型,脑子嗡嗡作响。
驯服煞气?让凶地更凶?这……这已经不是风水术了,这是养蛊!是魔道!
“可……可是,煞气反噬,非同小可!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神魂俱灭啊公子!”他急得满头大汗。
“那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的玩法。”李闲嗤笑一声,笑容里带着几分狂妄,“在小爷我这里,没有反噬,只有规矩。”他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刘半仙的心口,“我,就是规矩。”
刘半仙被这话震得连退两步,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看着李闲那张带笑的脸,那笑容里没有半分癫狂,只有理所当然的掌控。这一刻,他眼中的“高人”形象彻底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这哪里是人,分明是披着人皮的魔!
就在这时,方文山快步走了过来,换了一身还算干净的短打,头发束得一丝不苟,脸上虽有疲惫,眼神却透着一股找到主心骨的精亮。
“公子。”他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才递上几页写得密密麻麻的纸,“昨夜已初步统计完毕。镇中幸存者,共二百八十七人,其中能动的壮丁不足五十。粮食……只够所有人支撑十日。药品、食盐、铁器,都已告罄。最重要的是……”
方文山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人心散了。大家虽然感念公子救命之恩,但这里毕竟是伤心地。更重要的是……他们怕您。昨夜我听到,已经有人在商量,天亮就离开,他们觉得跟着您,或许比留在这里更危险。”
李闲听完,脸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
他接过那几页纸,扫了一眼,便递还给方文山。“做得不错。比我想象的好。”
他转头看向那些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用茫然和恐惧的眼神望着这里的幸存者,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院坝。
“想走的,我不拦着。盘缠没有,路要自己走。”
人群一阵骚动,不少人脸上露出失望和挣扎。
李闲话锋一转,嘴角咧开一丝狡黠的笑:“但是,想留下的,从今天起,就要守我的规矩。第一条规矩,就是干活。”
他指着方文山:“他,以后就是这里的总管。所有人,听他调派。文山。”
“在,公子!”方文山立刻挺直了腰板。
“挑三十个最壮实的男人出来,带上所有能挖土的家伙。”李闲的目光投向山谷深处,那个方向,是死龙脉的龙脊所在,“跟我走,咱们去给新家,挖个地基。”
“挖地基?”方文山一愣。
刘半仙更是急了:“公子,不可!那里是煞气中枢,龙脉之脊,凡人靠近,不出半刻,便会被煞气侵体,化为枯骨!”
“有我在,死不了。”
李闲丢下这句话,便径直朝着山谷深处走去。
方文山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开始高声点名,分派工具。
那些原本还心存去意的镇民面面相觑,一个刚刚还在和同伴商量着逃离的汉子,看着李闲那自信得近乎狂妄的背影,又看了看已经开始高声点名的方文山,默默握紧了拳头,将扛在肩上的锄头重新抓稳。
离开?这片山里到处都是吃人的东西,跟着这个煞星,至少……他能让别的煞星不敢靠近。人群中,这样的沉默抉择正在无声地上演,再没人提离开的事。
恐惧,有时比希望更能凝聚人心。
山谷深处,一处凹陷的盆地。
这里的空气,肉眼可见地扭曲着,黑灰色的煞气如粘稠的液体般缓缓流动,地面寸草不生,连石头都呈现出一种被侵蚀了千百年的灰败色泽。
三十多个镇民扛着锄头铁锹,站在盆地边缘,一个个脸色煞白,双腿打颤,不敢再往前一步。那股阴冷刺骨的煞气,让他们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被冻僵,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然而,走在最前方的李闲却恍若未觉,那些暴戾的煞气在靠近他三尺范围时,竟如遇见君王的士兵般,不自觉地变得温顺、驯服。
刘半仙跟在李闲身后,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口中念念有词,手里死死攥着一枚护身玉符。
“就在这里。”李闲停下脚步,用脚尖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往下挖,三丈。”
“公子……这……”一个胆大的汉子颤声问道,“这下面,真有东西?”
““有。”李闲点点头,笑容狡黠得像只偷了鸡的狐狸,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环视一圈那些既恐惧又带着一丝希冀的脸,“下面有金子?有宝贝?都不是。下面啊……”
他拖长了音调,才一字一顿地说道:“下面埋着的,是能让咱们在这鬼地方扎下根的‘定心桩’!把它挖出来,以后这山里的凶神恶煞,就得乖乖给咱们当看门狗!信我的,就挖;不信的,现在滚蛋,小爷我不养闲人!”
说完,他闭上了眼睛。
【特殊称号【三军神主】已激活。】
【对煞气、魂体类目标,威慑力提升,亲和力提升。】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李闲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
刘半仙的眼珠子猛地瞪圆了。
在他的视野里,整个盆地中那些狂暴、混乱、足以将生铁都腐蚀成渣的煞气,像是见到了猫的老鼠,猛地一滞。紧接着,它们仿佛受到了某种无上意志的召唤,又像是士兵见到了自己的君王,竟开始缓缓地、有序地朝着李闲的方向汇聚。
它们不再是致命的毒药,而变成了驯服的卫兵。
那些原本感到刺骨寒冷的镇民,惊愕地发现,那股让他们灵魂都在战栗的压力,竟然消失了。虽然空气依旧阴冷,但已经可以忍受。
他们面面相觑,最终,在方文山的催促下,一个人咬着牙,将锄头狠狠地砸进了黑色的土地。
“当!”
一声脆响,仿佛是一个信号。
其他人也纷纷动手,叮叮当当的挖掘声,在这死寂的山谷中,奏响了第一曲属于“新生”的乐章。
李闲没有理会外界的一切。
心神如坠深渊,穿透层层泥土,瞬间便触碰到一股冰冷、狂暴、仿佛要吞噬万物的庞大意志。
那正是死龙脉的“龙头”,煞气的核心!他毫不犹豫,将自己的意志狠狠地烙了上去!嗡!一股混乱、暴戾、充满了毁灭欲望的意志顺着链接猛然反冲回来!
【警告!检测到‘死龙脉煞气核心’的意志反噬!】
【规则交互判定中……判定核心:特殊称号【三军神主】!】
刹那间,李闲感觉自己仿佛化身为统帅千军万马的古老神只,那股反噬的意志在他君临天下的威严面前,犹如叛乱的兵痞撞上了铁血的君王!
【判定成功!你已获得‘煞气核心’的临时操控权(一炷香),并从【三军神主】的权柄中,领悟专属印诀:聚煞为将!】
李闲猛地睁开双眼,双手在胸前掐出一个繁复而古老的印诀。
随着他印诀的成型,整个山谷风云变色!
“吼——!”
一声不似人声,仿佛来自九幽地府的咆哮,从地底深处响起。那些正在挖掘的镇民吓得丢掉工具,连滚带爬地往后退。
只见他们刚刚挖开的那个浅坑中,一股浓郁如墨的黑气,如同喷泉般冲天而起!
黑气在半空中凝聚,翻滚,最终,竟是化作一个高达数丈,手持巨斧的狰狞魔神虚影。
“完了!触怒山神了!”刘半仙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面无人色。
然而,那魔神虚影并未攻击任何人。它在半空中停滞了一瞬,随即,竟是朝着盘膝而坐的李闲,缓缓地、恭敬地……单膝跪下!
李闲站起身,走到那个跪伏的魔神虚影面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它那由煞气构成的“膝盖”。
“从今天起,你,归我管。”
他转过头,看向已经吓傻了的刘半仙,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老刘,别坐地上了,怪脏的。”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用下巴指了指那跪伏的魔神,“看到了吗?你说要八十一年,我一炷香就搞定了,这玩意儿,就当是咱们新家大阵的……第一块砖吧,够不够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