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算棺材风水也不是不行，”王奎咧着嘴，牵动了伤口，疼得直抽气，但眼里却有了几分活气，“不过先生你得先给我算算，我这残废的身子，以后还能不能娶上媳妇。”
李闲斜了他一眼，嗤笑一声：“娶媳妇？你现在这面相，煞气冲天，印堂发黑，整个一活体的凶宅，哪个姑娘嫁给你，不出三天就得被你克得卧床不起，想娶媳妇，得加钱。”
“脑袋边上就供着你那把天天见血的宝贝疙瘩，那玩意儿阴气都快凝出水了，你也不怕晚上睡着了，它自己蹦起来给你剃个头？嫌命长是怎么着？”
他又指了指窗户：“窗户开条缝，别全关着。屋里药味血腥味太重，浊气郁结，不散出去，神仙也救不了你。还有，多想想你那些死去的兄弟，别想着报仇，多想想他们家里的孤儿寡母，想想怎么帮衬一把，那叫积阴德，能化你身上的戾气。”
王奎愣住了，他看着李闲一本正经地指点江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些话听着玄乎，可他转念一想，自从受伤后住进这屋，确实夜夜噩梦，总感觉床头那把佩刀凉飕飕的，让他心神不宁。
再闻闻这满屋子的血腥和药味，确实憋闷得慌，这些平时没在意的细节，被李闲一说，仿佛瞬间串联了起来，让他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就想照做，可浑身动弹不得。
“看什么看，指望我这个半死不活的伺候你？”李闲翻了个白眼，“喊人啊，衙门里死绝了？”
王奎这才如梦初醒，扯着嗓子喊了两声。很快，一个小捕快推门进来，看到两人都醒了，顿时大喜过望，手脚麻利地按照李闲的吩咐，把屋子重新布置了一番。
做完这一切，李闲才重新躺下，长出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体内的能量像是被抽干了，连多说几句话都费劲。他闭上眼，心念沉入体内，开始“注视”那枚静静躺在自己灵魂深处的“归墟之种”。
他需要了解这玩意儿。
【叮！浅层信息解析开始……】
【目标：归墟之种（伪）】
【可解析信息一：怨气聚合体。它本质是由刘家祖坟百年积攒的怨念、戾气、死气，混合了地脉生气后形成的扭曲造物。它渴望吞噬更多的负面情绪与生命能量。】
【可解析信息二：神魔之息的锚点。那一丝不属于此界的气息，赋予了它超越此世生灵的潜质，也成为了它与宿主灵魂绑定的根源。它视宿主为“母体”。】
【可解析信息三：成长性。它目前处于最原始的“种子”形态，可通过吸收特定“养分”进行演化。可选方向：煞、怨、恶（负面）；功德、气运、生机（正面）。不同的浇灌，将决定它最终的形态与能力。】
李闲看得眼皮直跳。
好家伙，这不就是个可自定义的爹吗？往坏了养，就是个随身携带的核弹头，指不定哪天就把自己先给炸了。往好了养……功德、气运、生机？这不正是自己现在最缺的东西吗？
用功德气运去浇灌一个怨气聚合体？这操作怎么听怎么像用美酒佳肴去喂一头饿狼，期盼它能变成看家护院的忠犬。
“有意思……”李闲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翘起。
越是这种高风险高回报的事，越能激起他骨子里的那股子疯劲。
就在他沉思之际，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青色官袍，面容儒雅，但眉宇间锁着深深忧虑的中年人，在两个捕快的簇拥下快步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已经坐起来的李闲，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浓浓的喜色。
“李先生！你醒了！”
“来人竟是本府知府陈文彦，在他身后，黑木镇的县令正满头大汗地躬身随行，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李闲心念一动，目光状似无意地在陈文彦身上扫过。
【目标：陈文彦】
【境界：无（文弱书生）】
【状态：焦虑、恐惧、后怕、存有一丝侥幸与期盼。】
【浅层思维流：山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封住了真的有用吗？镇子里最近怪事频发，民心惶惶，再不想办法，我的仕途就完了……这个李闲，看着年轻，却有如此手段，能否为我所用？若不能用，又该如何处置……】
信息一闪而逝。
李闲心中顿时了然，脸上却堆起了灿烂得有些过分的笑容，他挣扎着想下床行礼，被陈文彦快步上前按住。
“哎，先生万万不可！你是我们黑木镇的恩人，再行此大礼，岂不是折煞本官！”陈文彦扶着李闲的肩膀，态度诚恳至极。
“陈大人言重了。”李闲顺势躺了回去，一脸的虚弱和后怕，演技浑然天成，“小子也是侥幸捡回一条命，不敢居功，说起来，还是大人果决，直接封山，不然那脏东西要是跑出来，整个黑木镇都得遭殃。”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捧了对方一手，又把事情的性质定义为“脏东西”，绝口不提“怪物”“妖魔”这种挑战凡人世界观的词汇。
陈文彦果然面色稍缓，但眉头的愁云却更重了，叹了口气，挥退了左右，亲自搬了个凳子坐在李闲床边，压低了声音。
“不瞒先生，封山只是权宜之计，那刘家祖坟……本官去看过，百米之内，草木枯萎，土地焦黑，像是被天火烧过一样，我虽不懂玄学，却也知道那绝非寻常之地。”
他顿了顿，眼神紧紧盯着李闲：“这两日，镇中怪事不断，东街的鸡不打鸣，西市的狗整夜狂吠，还有好几户人家的孩子，一到晚上就哭闹不休，病人越来越多，本官知道先生身怀经天纬地之才，绝非池中之物，如今黑木镇危在旦夕，恳请先生能出手相助，为这一方百姓勘定风水，拨乱反正！先生但有所需，无论是钱财还是官府的便利，本官定当全力满足！”
来了！
李闲心中一定，知道正戏开场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咳得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才虚弱地摆了摆手，叹道：“大人，此事……根子未除啊。”
他看向窗外，眼神悠远，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座被封禁的凶山，“那山中泄出的，非是寻常瘴气，而是‘地煞’，如今虽被我侥幸镇住源头，但散入镇中的煞气，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已然污了黑木镇的风水根基，若不加以疏导化解，不出三月，镇中必有大疫或大灾。”
他话音一顿，这才转头看向陈文彦，脸上露出一丝惨然的苦笑，“为行此事，小子我……唉，不说也罢，只是这桩因果，终究是要有个了结的。”
陈文彦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眼神中的审视多于感激。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读书人特有的严谨与戒备：“先生为黑木镇犯险，本官铭记于心。只是……先生所言‘阳寿’、‘功德’，未载于圣贤典籍，不入我圣月皇朝律法，本官执掌一县，凡事须有章法可循，赏罚皆有度，若先生有所损耗，本官自当以金银、药材、田亩相酬，这才是朝廷体恤有功之士的正道，至于此等虚无缥缈之说，恐难入卷宗，还望先生体谅本官的难处。”
“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李闲摆出一副高人风范，话锋一转，“但阳寿功德，千金难买，我辈风水师，泄露天机，本就是逆天行事，讲究一个因果循环，功过相抵。”
“陈大人，那刘家祖坟的风水，本就是一处大凶之地。据我所知，是有前人在此设局，镇压了一位…杀业极重的古之凶魂。如今封印松动，那凶魂虽被我侥幸重新镇住，但其积攒了不知多少年的怨煞之气，已经如决堤之水般泄了出来，污染了整个黑木镇的根基。”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陈文彦的心头。他的脸色由青转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死……死地？”
“然也。”李闲淡淡道，“想救黑木镇，堵不如疏。封山是堵，但煞气无形，总有泄露之处。唯一的办法，是重塑黑木镇的风水格局，以‘生’化‘煞’，以‘正’压‘邪’，布下一个‘固元培本’的风水大局，徐徐图之，或可保一镇平安。”
陈文彦听得云里雾里，但他听懂了“一镇平安”四个字，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强压下心中的震惊，沉吟道：“先生所言，匪夷所思。本官想问，若加强城中巡防，请名医坐镇，再从府城调拨些安神药材，是否能缓解一二？毕竟，这‘风水大局’听来耗费巨大，恐非县衙财力所能及。”
李闲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喘息了片刻，似乎积攒了些力气，才勉强抬起手，伸出三根苍白的手指，声音沙哑却坚定：“要我……咳咳……要我出手，可以。但有三个条件，大人若不答应，小子也只能爱莫能助，另寻他处养伤了。”
“先生请讲！”
“第一，此事，只能你知我知，不可让第三人知道我的作用，对外，一切功劳都是陈大人的，你可以说请了高僧做法，也可以说求了神仙显灵，总之，与我李闲无关，我只是个恰好路过，懂点皮毛的风水先生。”
陈文彦一愣，随即大喜，他本就担心李闲功高震主，不好控制，没想到对方竟主动要求隐于幕后。这对他而言，是天大的好事！
“这是自然！本官明白！”
“第二，”李闲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要在衙门里挂个职，不管事，不领俸，就要一个‘客卿’的名头。我要看遍黑木镇所有的地契、户籍、山川河流图志，布风水大局，差一丝一毫，都可能前功尽弃。”
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获取官方身份，方便他行事，更能名正言顺地接触到整个城镇的气运核心。
陈文彦毫不犹豫：“没问题！本官明日就为您备好文书！”
“第三……”李闲笑了，笑容因虚弱而显得有些惨淡，“大人可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那山中煞气乃是至阴至邪之物，要化解它，非金银外物能及，需用至阳至正之力，何为至阳至正？民心！民心所向，便是煌煌大势，可镇压一切鬼魅魍魉，我需要大人出面，行仁政，安抚百姓，让全镇人心汇聚成一股气，您收获的是实打实的政绩与民望，而这股‘民望之气’，正是我布阵所需的那味主药。”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这些善举，名义上也都是陈大人的，我，只是在背后为您规划规划，出出主意。”
陈文彦彻底怔住了。
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笑容灿烂的年轻人，心乱如麻。此人所求，看似分文不取，却要了‘名’（客卿身份）与‘权’（调动资源的建议权），而将所有的‘功’与‘名声’都推给了自己。
这图的是什么？若他是忠臣，自己便得一飞冲天之机；若他是奸佞，自己怕是会沦为他窃取一县气运的傀儡，万劫不复！
他想不明白，但他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
“好！”陈文彦一咬牙，重重点头，“本官答应先生！一切都按先生说的办！”
协议达成。
李闲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他拍了拍陈文彦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陈大人，你我这是在做一件天大的好事啊，功德无量，必有后福，你图的是仕途安稳，我图的是心安理得，咱们各取所需，合作愉快。”
送走了心事重重又充满干劲的陈文彦，李闲重新躺回床上，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疲惫和算计。
他缓缓摊开手掌，仿佛能看到那枚在灵魂中沉睡的“归墟之种”。
“小东西，听到了吗？从今天起，整个黑木镇的功德，都是你的口粮了，可千万别让我失望，把我养成的大补丸，给长成一颗定时炸弹啊……”
一旁的王奎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胸口的伤，那里的剧痛远不及此刻心中的震撼。
他看着李闲那张苍白却挂着算计笑容的脸，忽然觉得，刘家祖坟那个血肉怪物固然可怕，但眼前这个谈笑间便将一县父母官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先生”，或许……才是更可怕的存在。他悄悄往床内侧挪了挪，仿佛想离这个旋涡的中心远一些。
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仿佛将这小小的杂物房，分割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