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魂体，如同一团风中残烛般的光影，在灰白色的地面上艰难地蠕动，每一次移动，都让他那本就稀薄的光影逸散出丝丝缕缕的微光，那是他正在流逝的本源魂力。
十分钟？一个小时？
他看着这片被彻底“格式化”的天地，一股更深的无力感涌了上来。
这里灵气枯竭，法则不存。
炎火赤龙用自己的命，换来了一个绝对的“死局”。
它不仅要跟墨尘同归于尽，也要拉着自己这个“钥匙”一起陪葬。
“钥匙……”
李闲自嘲地笑了笑，牵动了神魂的伤势，又是一阵剧痛。
什么狗屁钥匙。
自己就是个被卷入神仙打架的凡人，唯一的区别是，自己这块肉，恰好是两位神仙都想吃的“唐僧肉”。
他想起了墨尘化作墨蝶时，最后看他的那一眼。
那不是仇恨，不是愤怒。
那是一种标记，一种看待私有物的眼神。
那个怪物，还会回来找他。
下一次，不会再有老龙自爆了。
“总要留几分力……”
萧紫云的话，像一根针，再次扎进他的脑海。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底牌是“万物皆可舔”，是“神魔眼”，是那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
现在他明白了。
他最大的底牌，从来都不是这些东西。
而是他自己。
他的命。
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把自己的命交出去，就是最大的愚蠢。
“傻乎乎的……”
李闲喃喃自语，第一次，由衷地认同了这个评价。
他闭上眼，开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越是绝境，越不能乱。
他需要一个破局的方法。
系统。
他几乎是本能地，在心中默念。
【叮！】
一声熟悉的、冰冷的电子音，竟真的在他脑海中响起。
虽然这声音听上去有些断断续续，像是信号不良，但它确实响应了！
一个半透明的蓝色面板，在李闲的意识中缓缓展开。
【宿主：李闲】
【状态：神魂濒临溃散（1.7%），肉身概念性损毁，灵力归零，因果链接极度不稳定……】
一连串鲜红的负面状态，看得他眼皮直跳。
【怨念值：？？？（数据溢出，统计模块损坏）】
嗯？
李闲愣住了。
怨念值……数据溢出？
他瞬间反应过来。
炎火赤龙！
那头老龙最后自爆时的不甘、愤怒、以及对墨尘滔天的恨意，全都被系统判定为“怨念”，而且是最高规格的怨念，给照单全收了！
这他妈……发了一笔横财？
一股荒诞的喜悦冲散了些许绝望，但随即又被现实浇灭。
有再多的怨念值，有什么用？
【因果编辑】？别开玩笑了，编辑非生命体，他现在连自己这个生命体都快保不住了。
这地方连规则的毛都没有一根，他编辑个屁？
他需要的是恢复，是活下去。
他把目光投向了系统的核心能力。
【万物皆可舔】
李闲的视线，在这片死寂的荒原上扫过。
舔什么？
舔这地上的灰尘？舔这虚无的空气？
这里的“万物”，只剩下“无”。
等等。
李闲的脑中，一道电光石火般的念头闪过。
系统核心在于【规则交互】。
那头老龙，自爆的是什么？
是一缕残存了万古的“纪元规则碎片”。
那场爆炸，是“规则”的极致燃烧与毁灭。
那么，这片看似空无一物的荒原，实际上，是不是充满了那种“毁灭规则”的残响？
就像一间屋子被烧光了，空气里还会残留着焦糊味。
这个“味道”，能不能舔？
一个无比疯狂，无比大胆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
舔那场毁灭自己的爆炸！
这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在悬崖边玩后空翻。
那可是连墨尘那种怪物都得暂避锋芒的规则之火，自己这缕残魂去“舔”一下，下场大概率不是恢复，而是瞬间被那残余的毁灭意志冲刷得一干二净。
可……
他没有选择了。
要么，在这里慢慢等死，被这片虚无同化。
要么，赌一把。
赌自己的系统，真的“万物皆可舔”。
赌自己这个“因果之核”，能扛得住规则层面的冲击。
“干了！”
李闲在心中低吼一声，那股被压抑到骨子里的胆大包天，在生死关头，再次占据了上风。
富贵险中求，活命也一样！
他集中起最后一丝精神，将自己的意志，对准了弥漫在这片空间中，那无形的、看不见的……毁灭残响。
“系统！给老子舔！”
【叮！】
【检测到交互目标……正在解析……】
【目标确认：‘纪元火种’寂灭残响】
【位阶：？？？（超越当前可解析范畴）】
【规则属性：存在抹除、终末、归墟……】
【交互风险判定：极度致命！宿主神魂有99.99%概率被瞬间同化，彻底湮灭！】
【警告！检测到宿主状态极度濒危，强制交互将引发不可逆后果！是否确认执行？！】
一连串血红色的警告，几乎铺满了整个系统面板。
李闲的心脏，要是还在的话，此刻估计已经跳出嗓子眼了。
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死亡率。
这跟直接自杀有什么区别？
但他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不是百分之百。
只要不是百分之百，那就意味着……有得玩。
他是一个赌徒，一个烂赌鬼。
当他被逼上赌桌，手里只剩下一个筹码时，他只会选择——All in。
“确认！”
李闲的意志，没有半分犹豫。
【宿主权限已确认。】
【“万物皆可舔”启动。】
【交互目标锁定：‘纪元火种’寂灭残响。】
【交互模式……正在匹配……匹配失败……正在强制适配……】
【适配成功！开启特殊交互模式——【道韵吞噬】！】
轰——！
李闲的意识，瞬间被一股无法形容的洪流淹没。
他仿佛回到了那场大爆炸的核心。
他“看”到了一团火焰，那不是红色的，不是金色的，而是一种混杂了苍凉、孤傲、愤怒与决绝的颜色。
火焰中，一头巨龙的虚影仰天咆哮，它在燃烧自己，燃烧自己的万古记忆，燃烧自己存在的根基。
它在向这个世界做最后的告别。
而李闲的神魂，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被强行拖拽着，撞向了那片咆哮的规则烈焰。
吞噬？
这他妈根本就是被吞噬！
然而，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那股磅礴的寂灭意志彻底撕碎的刹那，他体内那枚一直沉寂的、由系统赋予的“因果之核”，毫无征兆地，亮了。
那枚“因果之核”亮起的瞬间，并非是为李闲抵挡了那股寂灭洪流。
它更像是一个无底的旋涡，一个贪婪的黑洞，主动将那股足以抹除一切的规则风暴，疯狂地、不讲道理地，朝着李闲那缕即将溃散的神魂深处——拉扯！
“啊啊啊啊——！”
无法发声的咆哮，在他意识的每一个角落炸开。
如果说之前是身处风暴，现在，他就是风暴本身！
万古的孤寂，守护的执念，被背叛的愤怒，被污染的屈辱，以及最后选择点燃自己的那份决绝与苍凉……炎火赤龙残存的一切，都化作最纯粹的精神烙印，狠狠刻进了李闲的神魂之中。
他“看”到了一头初生的龙，在纪元之初的混沌中睁眼，懵懂地守护着一块滚烫的石头。
他“看”到岁月流转，沧海桑田，无数生灵在它眼前诞生又寂灭，唯有它与那块石头亘古不变。
他“看”到墨尘的到来，那如跗骨之蛆般的药理，日复一日地侵蚀着它的领域，污染着它的规则，将它的骄傲踩在脚下。
最后，他“看”到那只巨大的火焰眼瞳中，映照出自己那张惊恐的脸，以及那份同归于尽的惨烈。
这不是记忆，是亲历。
李闲的神魂，被这股磅礴的意志反复冲刷、撕扯、碾碎，然后又被那枚“因果之核”强行聚合。
每一次破碎与重组，他的魂体就凝实一分，那风中残烛般的光影之上，竟多了一丝与这片灰色荒原同源的……死寂与终末的气息。
他不再是单纯的魂体，更像是一块被寂灭规则淬炼过的顽铁。
不知过了多久，那场席卷意识的洪流终于缓缓退去。
李闲的意识，从那万古的悲鸣中挣脱出来，重新获得了对“自我”的认知。
他依旧“躺”在那片灰白色的粉尘之上，魂体虚弱，却不再有随时会逸散的迹象。
那场致命的“交互”，他赌赢了。
他不仅活了下来，还因祸得福，用那纪元规则的残响，将自己这缕残魂百炼成钢。
【叮……】
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断断续续，而是稳定而清晰。
【神魂状态稳定。】
【检测到宿主神魂与‘寂灭规则’产生深度交互，解锁特殊魂体特性：【规则抗性（微弱）】。】
【怨念值统计模块修复完毕……正在重新计算……】
【怨念值：三亿。】
李闲的意识，被这个天文数字砸得一阵发晕。
这是把那头老龙从诞生到自爆的所有怨气，一滴不漏地全给他装进来了？
这笔财富，足以让任何一个魔道巨擘疯狂。
可对他现在而言，依旧像揣着金山在沙漠里等死。
他需要的是一滴水。
一滴能让他离开这片死地的水。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毫无征兆地浮现在他心头。
他想起了王美香。
想起了那个咋咋呼呼的女人，在自己被炎火赤龙按在地上时，依旧鼓起勇气射出的那道微弱水箭。
想起了墨尘那轻描淡写的一瞥。
想起了那具鲜活的身体，是如何在一瞬间化作一捧带着药香的……灰烬。
荒谬。
残忍。
无力。
那股被寂灭意志冲刷后暂时麻木的愤怒与悲伤，在这一刻，加倍地返还了回来。比神魂被撕裂更痛，比面对死亡更绝望。
“妈的……”
李闲在心中，用尽全身力气，骂出了这两个字。
他恨墨尘的残忍，恨炎火赤龙的无差别攻击，更恨自己的弱小。
如果自己够强，王美香就不会死。
如果……
等等。
就在他神魂即将被无尽的悔恨与无力感彻底吞噬时，一丝记忆的残片被强行从混乱中挤了出来——那是在不久前，他得意洋洋地对着【万相森罗殿】咆哮，册封王美香为神的画面。
这个念头如同一根毒刺，让他痛不欲生，却也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像是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将残存的所有意念，狠狠撞向了系统空间！
眼前景象一变。
灰色死寂的荒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宏伟、古朴，却又空旷得令人心慌的黑色大殿。
【万相森罗殿】。
它安然无恙。
在这片规则都被抹除的死地里，作为系统核心一部分的森罗殿，竟像是独立的次元，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李闲的目光，死死盯住了大殿中央，那尊孤零零的、由未知黑曜石打造的华美神座。
神座之上，空无一人。
但在神座的靠背顶端，清晰地烙印着四个古朴的大字——【万相源流】。
那是他亲口册封的，属于王美香的“神职”！
她被册封了。
她是这座大殿的神。
那……
一个疯狂到极致的念头，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开。
神，会在自己的神殿里……彻底死去吗？
“系统！”李闲的意志在森罗殿中疯狂咆哮，“怨念值！老子有这么多怨念值！能不能用！能不能把她给老子换回来！”
【叮！】
【检测到宿主强烈意愿。】
【正在检索‘怨念值’相关功能……】
【功能匹配成功——【因果编辑】！】
来了！
李闲的“视线”死死锁定在面板上。
【因果编辑：宿主可消耗大量怨念值，对非生命体的‘既定事实’进行低概率、小范围的篡改。】
面板上的说明文字，没有任何变化。
王美香是生命体。
这个功能，用不了。
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浇灭。李闲感觉自己的神魂都在颤抖，那是一种比死亡更难受的空洞。
“不……不对！”李闲的意志在森罗殿中疯狂嘶吼，与其说是在思考，不如说是在狡辩，“系统！你给老子听清楚了！王美香是生命体，老子认！
但‘殿中之神’不是！‘神位’不是！那他妈就是个称号，一个概念！就像这大殿里的柱子和地板，它是‘非生命体’！
老子不编辑‘王美香’，老子要编辑的是这个该死的‘神位’！听懂了吗！
老子要编辑它的状态！把‘碎了’改成‘好的’！行不行！你他妈倒是给句话啊！”
系统罕见地陷入了长达数秒的沉默，那冰冷的电子音并未立刻响起，仿佛这个前所未有的“流氓逻辑”让它的核心规则都出现了紊乱。
就在他的心脏，不，是神魂沉入谷底，以为这次狡辩也终将失败的时候……
【叮！】
【检测到悖论级逻辑漏洞申请……正在进行规则自洽性验算……】
【警告！此项编辑将对系统因果律模块产生未知负荷！】
【验算通过。】
【重新锁定编辑目标：【神位：殿中之神】。】
【当前状态：神格崩解，神躯湮灭，神权消散。】
【目标状态设定：神格重塑，神躯再造，神权归位。】
【此项编辑涉及‘存在’与‘虚无’的基础规则逆转，所需怨念值将进行海量消耗。】
【是否确认执行？】
“执行！现在！立刻！马上！”李闲没有任何犹豫，发出了确认的指令。
【怨念值已确认。】
【【因果编辑】启动！】
轰！！！
李闲只感觉自己那庞大的、几乎无法计数的怨念值，像是开了闸的洪水，瞬间被【万相森罗殿】的核心抽走了一大截！
那天文数字般的怨念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跳水。
炎火赤龙万古积攒的愤怒与不甘，在此刻，化作了最精纯的燃料。
整座【万相森罗殿】都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而这震动的源头，正是李闲的“因果之核”！
他感觉自己那三亿怨念值并非凭空消失，而是化作了灼烧神魂的烈焰，通过他这缕残魂作为“灯芯”和“祭品”，才得以点燃！
那尊空无一人的神座之上，一缕微光，凭空出现。
每当一丝光点汇入，李闲都感觉自己的神魂被狠狠撕扯了一下，仿佛王美香的神躯，正是在以他的灵魂为“模具”进行重塑。这是逆转生死，篡改因果的代价！他痛得几乎要再次魂飞魄散，却又死死咬牙坚持着，因为他知道，这是唯一的希望。
先是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然后血肉、筋骨、经脉开始飞速滋生。
那不再是凡人的血肉，而是由最纯粹的规则与能量，按照“王美香”这个概念，重新编织而成的“神躯”。
李闲能“看”到，那些属于“混沌灵根”和“血脉敕令”的因果线，被强行从虚无中抽出，重新烙印进这具正在成型的身体里。
最后，一件并非粗布麻衣，而是由黑白二色光芒交织而成，样式古朴却又带着神圣气息的长袍，覆盖在了她的身上。
光芒散去。
神座之上，一个身影静静地端坐着。
正是王美香。
她闭着双眼，面容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
只是，她的存在，与之前那个咋咋呼呼的杂役弟子，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李闲的意志，颤抖着，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看”着。
成了？
真的……成了？
一股荒唐到极点的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妈的，这下亏到姥姥家了，三亿怨念值啊！换回来一个祖宗……以后必须让她天天给老子洗衣做饭捏肩捶腿才能回本！”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一股更汹涌的狂喜和酸楚彻底淹没。
回本？
能把她从虚无中拉回来，别说三亿，就是再加两个零，又算个屁！
就在他心神激荡的瞬间，神座上的那个身影，眼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