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日头正烈，金光门外的唐军大营突然响起收兵的号角。
郭子仪的将旗在中军帐前缓缓降下，取而代之的是李俶的 “广平王” 旗 —— 这位年轻统帅显然打算亲自坐镇，准备迎接香积寺决战的下半场。
废宫的箭楼上，安倍山正用史向明改装的望远镜观察。镜筒里，唐军士兵正按部就班地聚拢，重甲步兵在外围结成盾阵，弓弩手在阵中搭箭上弦，连回纥骑兵都收起了散漫的姿态，马口被勒得紧紧的。
“还真打算跟咱们对掏啊。” 史向明嚼着最后半块压缩饼干，看着镜筒里严整的阵型咋舌，“这李俶是真信‘堂堂之阵’能赢？”
安倍山没接话，手指在箭楼的砖缝里敲出节奏感。记忆里的香积寺决战，双方在平原上列阵对冲，杀得尸横遍野。
可现在，他手里握着二十个黑黢黢的炸药包，那些按古法列阵的唐军，不过是活靶子。
“崔乾佑。” 他突然转身，横刀指向唐军左翼，“你的人从侧门出去，绕到敌军盾阵的盲区，把这五个药包扔进去。记住，听我号令再点火。”
崔乾佑接过炸药包，掂量着沉甸甸的分量：“大王放心，保证让郭子仪尝尝天上掉‘烟花’的滋味。”
他身后的五十名曳落河骑士早已换上唐军的破烂甲胄，脸上抹着锅底灰，乍一看与溃兵无异。
史向明突然拽住崔乾佑的胳膊，往他怀里塞了个东西：“把这个带上，点火用的。” 那是个用艾草和硫磺搓成的火折子，被桐油泡得硬邦邦的，比寻常火石更容易引燃引线。
午时三刻的梆子刚响第一声，唐军阵中突然响起整齐的呐喊。李俶的亲卫举着 “广平王” 旗从盾阵后冲出，马蹄踏得地面震颤，显然是想先来一轮冲锋提振士气。
“来了。” 安倍山举起号角，青铜喇叭口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号角声突然撕裂晴空，尖锐的鸣响里带着安倍山刻意加的变调 —— 那是给崔乾佑的信号。
崔乾佑等人趁着唐军注意力被李俶亲卫吸引，从盾阵侧面的沟壑里窜出。五个炸药包被奋力抛向空中，引线燃烧的滋滋声混在风里，像毒蛇吐信。
“什么东西？” 郭子仪在中军帐前皱眉，银枪下意识横在胸前。
安倍山站在箭楼顶端，看着那些在空中划出弧线的炸药包，突然狂笑出声：“香积寺对掏？老子炸你没商量！”
巨响在同一瞬间炸开。
第一个炸药包落在盾阵中央，麻布包裹的火药被引爆，迸出的气浪掀飞了成片的重甲步兵，人喊马嘶的惨叫声里，还夹杂着甲胄碎裂的脆响。
第二个落在弓弩手阵中，硫磺燃烧的黄烟裹着碎石扑向人群，那些刚搭好箭的士兵瞬间被掀翻，弓弦崩断的嗡鸣里混着骨头断裂的闷响。
最狠的是崔乾佑亲手扔的那个，精准砸在唐军的粮草堆上。干燥的麦秸被火星点燃，火借风势蹿起三丈高，连带着附近的投石机都被烧得噼啪作响。
“妖术！叛军会妖术！” 唐军阵中响起恐慌的叫喊，盾阵的缺口越来越大。曳落河骑士趁机在乱军里横冲直撞，把更多唐军的注意力引向自己。
“稳住！” 李俶的怒吼在硝烟里回荡，他拔出佩剑砍翻两个后退的士兵，“不过是些会炸响的陶罐，有什么好怕的！”
可当第七个炸药包在中军帐前炸开时，连他都忍不住后退了半步。气浪掀飞了帐顶的琉璃瓦，落在脚边的碎石上还沾着亲卫的血肉。
郭子仪护着他往后撤，银枪上的红缨被火药熏成了黑色：“殿下，撤吧！这东西太邪门，硬拼下去只会徒增伤亡！”
安倍山在箭楼看得真切，突然抓起最后一个炸药包，亲自点燃引线扔了下去。这是最大的一个，里面混了史向明珍藏的两包辣椒粉，爆炸时迸出的红雾比黄烟更刺鼻。
“李俶！尝尝这个！” 他的吼声被风吹散，却精准传到唐军阵中。
红雾扑向溃逃的人群，唐军士兵顿时涕泪横流，连战马都惊得人立而起。曳落河骑士趁机从缺口涌入，弯刀劈砍的风声里，只余下兵器碰撞的铿锵与唐军的惨叫。
李俶被郭子仪拽着往香积寺方向跑，玄色王袍被火药烧出了破洞。
他回头望去，只见自己苦心经营的大阵已彻底溃散，回纥骑兵试图稳住阵型，却被一个滚到马前的炸药包炸得人仰马翻，叶护太子的银盔滚落在地，沾着黑黢黢的火药。
“安禄山！” 李俶的怒吼里带着泣血的恨意，“我必报今日之仇！”
安倍山没追。他站在箭楼顶端，看着唐军的残兵往香积寺方向溃逃，背影在硝烟里越来越小。
曳落河骑士的欢呼声响彻金光门，崔乾佑举着缴获的 “广平王” 旗跑来，旗面被火药烧得只剩半截：“大王！追不追？”
“不必。” 安倍山望着香积寺的方向，那里的晨钟早已停了，只有被硝烟染黑的佛塔在阳光下沉默矗立，“他们跑不远。”
史向明回来了，手中拿着个滑稽的战利品 —— 叶护太子的银盔。他抹了把脸上的烟灰，咧嘴笑道：“老安，这下李俶可元气大伤了。不过那杨贵妃……”
安倍山突然转身往回走。后殿的窗棂依旧开着，阳光照在空荡荡的案几上，香炉里的檀香早已燃尽，只留下个浅浅的印记。
“人呢？” 他沉声问守殿的骑士。
骑士单膝跪地，声音发颤：“方才爆炸声起时，杨夫人说想去佛堂祈福，属下…… 属下没拦住。”
史向明突然指着案几上的东西：“老安，你看！”
那是半块玉佩，与安倍山手中的星图玉佩正好拼成完整的圆形。玉面上的星图在阳光下流转，最亮的那颗紫微星旁，赫然多了个细小的红点 —— 像极了袁守诚龟甲上的变数之星。
远处的香积寺方向，传来零星的马蹄声。显然是李俶的残兵在仓皇逃窜，连殿后的回纥人都顾不上了。
安倍山捏着那半块玉佩，突然想起杨贵妃离去时的笑。那抹藏在面纱后的弧度，此刻想来，竟与袁守诚的神秘如出一辙。
“传令下去。” 他将玉佩揣进怀里，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打扫战场，休整三日。三日后，兵发香积寺。”
曳落河骑士的欢呼再次响起，惊飞了箭楼上的麻雀。阳光穿过硝烟，照在满地狼藉的唐军尸体上，也照亮了安倍山眼底的锋芒。
而逃向远方的李俶，此刻正攥着被火药熏黑的佩剑，在马背上发誓：“安禄山，此仇不报，我李俶誓不为人！”
他身后的残兵稀稀拉拉，扬起的尘土里，还飘着未散尽的火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