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胜利的消息传来
北境的四月，总算有了点开春的模样。山阴坡背风处的积雪化得差不多了，露出底下湿漉漉的黑土，踩上去软乎乎的。田埂边上，去年残存的枯草根里，已经钻出了星星点点的嫩绿芽尖，看着就让人心里头舒坦。地里的活计也忙活开了，老乡们吆喝着牲口，扶着犁铧，翻起沉睡了一冬的土地，准备着撒下希望的种子。整个根据地，都弥漫着一股万物复苏、忙着生计的踏实气息。
这天后晌，日头暖洋洋地照着。林晚秋猫在通讯帐篷里，耳朵上扣着大大的耳机，正全神贯注地调试着一台刚修复好的备用电台。帐篷里很安静，只有电流微弱的“滋滋”声和铅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王小草坐在另一部电台前，也在认真值守。
突然，王小草那边传来一阵极其急促、节奏规律的“滴滴答答”声，声音比平时接收到的任何信号都要清晰、响亮！她猛地坐直了身体，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手指飞快地在记录本上舞动，眼睛紧紧盯着纸面上迅速铺开的密码符号。
这信号的编码方式……太特殊了！不是往常日军那些故弄玄虚的密电，也不是兄弟部队之间约定的常规联络码，而是一种……一种只在最极端情况下才会启用的、代表着最高级别、最重大消息的特定符号和结构！
林晚秋也被这不同寻常的信号吸引了，她摘下耳机，凑到王小草身边，两人一起紧张地辨认、比对、破译。帐篷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和那催命符般的电码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王小草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终于，当最后一个密码符号被译出，连成一句完整的话时，她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嘴唇哆嗦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内容。她一把扯下耳机，甚至忘了向上级报告的程序，像颗出膛的炮弹一样冲出帐篷，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外面忙碌的营地，带着哭腔又带着狂喜地尖声喊道：
“胜利了！关内胜利了！小鬼子……小鬼子投降了！日本投降了——！！”
这一嗓子，像一道凭空炸响的惊雷，瞬间把整个根据地给劈“活”了！
正在训练场上带着新兵练习刺杀的小石头，第一个愣住了，手里的木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看向旁边同样呆若木鸡的铁柱和山娃子：“刚才……小草姐喊啥？鬼子……投降了？”
下一秒，训练场上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吼！“啥？投降了？！”“真的假的？咱们赢了？！”“老天爷啊！可算等到这一天了！”
战士们再也顾不上什么队列、什么操练了，扔下手里的家伙什儿，激动地互相捶打着、拥抱着、蹦跳着！有人把帽子狠狠扔向天空，有人用力拍打着身边战友的后背，咧着嘴傻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那眼泪，是狂喜，是宣泄，更是对无数长眠在这片黑土地下的战友的告慰。
消息像野火一样，眨眼间就烧遍了营地的每个角落。
正在帮着老乡修理犁铧的秦啸岳，听到外面的喧哗，提着斧头就冲了出来。当听清大家在喊什么之后，这个刀疤脸的粗豪汉子，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嗷”一嗓子，把斧头往地上一扔，张开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抱住旁边同样目瞪口呆的李大爷，用力摇晃着：“大爷！听见没？赢了！咱们赢了！小鬼子完蛋了！以后……以后再也不用怕他们来抢粮食、烧房子了！”
李大爷被他晃得头晕，却也没挣扎，只是咧着没剩几颗牙的嘴，一个劲儿地“呵呵”笑，浑浊的老泪顺着脸上深刻的皱纹往下淌，喃喃道：“好……好啊……俺就说……俺就说咱们能赢……”
后勤仓库那边，正在清点物资的何秀兰，听到外面震天的欢呼声，手里的登记本“啪”地掉在了地上。她快步走到门口，看着外面如同沸腾了一般的景象，听着那清晰的“胜利了”、“投降了”的喊声，身子微微一晃，赶紧扶住了门框。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眶已经红了。她想起那些没能救回来的重伤员，想起在缺医少药时眼睁睁看着生命逝去的无奈……如今，这一切的牺牲和坚持，终于换来了最终的胜利！她转身对同样激动不已的卫生员们喊道：“快！准备一下！可能会有庆祝活动，也备着点急救的东西，以防万一！”
最激动的，还要数那些普通的老乡们。他们从自家低矮的土坯房里跑出来，手里还拿着干活的家伙什——锄头、簸箕、甚至烧火棍。他们互相打听着、确认着，当确切无疑地知道鬼子真的投降了之后，整个村子都沸腾了！女人们搂着自己的孩子，又哭又笑；男人们激动地挥舞着拳头，大声叫好；老人们则颤巍巍地面向南方，那是他们祖辈生活、后来被迫逃离的方向，嘴里念念叨叨，不知是在告慰先人，还是在祈祷未来的太平。
不知是谁先敲响了一口破铁锅，“当当当”的声音清脆而响亮。紧接着，更多的“乐器”加入了这场即兴的狂欢——铜盆、铁桶、甚至搪瓷缸子，叮叮当当响成一片，虽然杂乱，却充满了无比纯粹的喜悦。孩子们可不管那么多，他们虽然不完全明白“投降”是什么意思，但看到大人们都这么高兴，他们也跟着兴奋起来，举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小红布条（可能是从破衣服上扯下来的），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学着大人的样子喊着含糊不清的“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胜利万岁！”，小脸兴奋得通红。
杨靖宇此刻正和陈青山在指挥部里，对着地图研究下一步根据地的春耕规划和可能还需要清剿的零星残敌区域。外面突如其来的巨大喧哗让两人都是一愣。陈青山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的枪套，警惕地侧耳倾听：“外面怎么回事？这么吵？”
杨靖宇眉头微皱，正要派人去查看，就见帐篷帘子被猛地掀开，林晚秋和王小草一前一后冲了进来。两个姑娘都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因为激动布满了红晕，眼睛里闪烁着极度兴奋的光芒，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墨迹未干的电文纸。
“司令员！青山！确……确认了！”林晚秋的声音因为奔跑和激动而颤抖着，她将那张轻飘飘却又仿佛重若千钧的纸递到杨靖宇面前，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却又无比清晰，“关内急电！日本……日本天皇已经在八月十五号宣布……宣布无条件投降了！咱们……咱们中国……抗战……胜利了——！！”
最后那几个字，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带着八年浴血奋战积攒下的所有屈辱、艰辛、牺牲和最终的扬眉吐气！
杨靖宇接过电文，他的手，那双握惯了枪、指挥过无数次战斗、稳定如山的手，此刻竟也微微有些颤抖。他目光飞快地扫过电文上的每一个字，一遍，又一遍。那白纸黑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眶发热，喉咙发紧。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同样目瞪口呆、脸上表情从惊愕迅速转变为狂喜的陈青山，又看向帐篷外那喧闹震天、如同过节一般的景象。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胜利的空气深深镌刻进肺腑里。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有些沙哑、却异常沉稳的声音对陈青山，也是对帐篷里所有人说：“立刻回电关内兄弟部队，代表北境抗联全体将士和北境百姓，向他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和最热烈的祝贺！感谢他们……感谢全国人民……我们……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恢复了往日指挥若定的神态：“晚秋，你立刻尝试与北境境内可能残存的日军据点进行联络，向他们正式传达日本已无条件投降的消息和命令，要求他们立即停止一切敌对行动，等待我军接收！同时，严密监听他们的通讯，以防有人狗急跳墙！”
“是！”林晚秋和王小草用力点头，转身又冲回了通讯帐篷，脚步比来时更加轻快有力。
杨靖宇这才走到帐篷门口，掀开帘子。外面，夕阳的余晖正洒满大地，给每一个欢呼雀跃的身影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他看着这片他用生命和热血守护的土地，看着那些历经磨难终于迎来胜利的可敬的战士和乡亲们，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欣慰、激动、悲伤（为牺牲的战友）和无比自豪的复杂情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这个钢铁般的汉子，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他低声地，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对着这片土地和所有牺牲的英灵说道：
“同志们……乡亲们……我们……赢了。”
陈青山也走到了他身边，吊着的左臂似乎也不再是负担。他看着眼前这如同画卷般的胜利场景，用力抹了把脸，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却又带着泪光的笑容：“是啊，司令员，咱们赢了！以后……咱们就能真真正正，安心建设咱们的家了！”
消息继续像春风一样扩散着。很快，整个北境，所有被抗联解放的村庄，所有还在坚持斗争的山区，都陆续得到了这个天大的喜讯。篝火一堆堆点燃，映红了夜空，也映红了每一张洋溢着幸福和希望的笑脸。虽然未来的路还很长，重建家园的任务依然艰巨，但在这个夜晚，所有人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他们知道，一个黑暗的时代终于结束了，一个充满希望的、崭新的明天，正伴着这胜利的春风，一步步向他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