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之后,并非预想中的墓室或藏宝之地,而是一片令人震撼的奇异空间。
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穹顶殿堂,规模远超从外部观测祭坛的估量,显然运用了极其高明的空间拓展之术。殿堂四周的墙壁以及高高的穹顶,并非黑石,而是一种深邃如夜空的暗蓝色材质,上面镶嵌着无数颗大小不一、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星辰宝石,构成了一幅浩瀚而精准的周天星图!
星图缓缓流转,星辰明灭不定,仿佛将真实的夜空搬到了这地下深处。柔和而神秘的星辉洒落,照亮了整个殿堂,也驱散了门外的浓重黑暗与阴森感。
殿堂中央,并非棺椁或祭台,而是一个直径约十丈的圆形水池。池水清澈见底,却不见源头,水面平滑如镜,倒映着穹顶的璀璨星图,形成天地交辉的奇景,美轮美奂,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神宁静的诡异空灵。
而在水池的正中央,悬浮着一物。
那并非实体的碎片,而是一团不断变幻形态的、柔和而纯粹的光。光芒核心,隐约可见一道细微的、如同水晶碎裂般的痕迹,散发出江长安熟悉的——属于天门碎片特有的、空灵而浩瀚的气息!只是这气息比他所见过的任何一枚碎片都要浓郁、精纯,仿佛是其本源核心的一部分。
“天门碎片!”江长安目光一凝,心中激动。历经艰险,目标终于近在眼前!
然而,他的注意力立刻被碎片下方的景象所吸引。
在那团光的下方,清澈的池水之中,竟然盘膝坐着一个人!
此人背对着石门方向,身穿一袭早已褪色、却依旧能看出原本是月白色的陈旧道袍,长发披散,身形挺拔。他低垂着头,双手结着一个奇特的法印置于膝上,一动不动,仿佛亘古以来就坐在那里。
是活人?还是……遗蜕?
更让江长安心惊的是,他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凝练的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却又顽强地从那道人身上散发出来。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与周遭星图、与那团碎片之光融为一体的道韵,萦绕在其周围。
“先我们一步进来的人……是他?”玉鸣压低声音,蝉翼双刃并未收起,警惕依旧。此人能安然坐于碎片之下,绝非寻常。
林梦也仔细观察着,轻声道:“他气息虽弱,但深不可测,与这整个殿堂的阵法星图浑然一体。而且……他似乎处于一种极其深沉的……定境之中,或者说,是一种自我封禁的状态。”
江长安缓缓上前几步,试图看得更清楚。他手中的罗盘指针正疯狂指向那团碎片之光,守心蝉也传来清晰的指引。但与此同时,他体内那新生的星火真元,以及更深处的龙元与九阴根基,都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共鸣,并非针对碎片,而是……针对那池中静坐的道人!
就在他靠近水池边缘,距离那道人尚有七八丈距离时,异变再生!
“嗡——!”
整个星辰殿堂猛然一震!穹顶星图流转骤然加速,道道星辉如同受到召唤,汇聚成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银色光流,倾泻而下,并非落向碎片,而是尽数没入那池中道人的体内!
与此同时,那道人一直低垂的头,缓缓抬了起来。
没有想象中的苍老面容,那是一张看起来约莫三十许岁的脸庞,五官清俊,线条分明,只是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如同玉石雕琢。他的双眼缓缓睁开,眸中并非瞳孔,而是如同缩小的星图,无数细碎的星辰在其中生灭、运行,充满了无尽的智慧与……一种历经万古的沧桑与疲惫。
他的目光,越过空间,直接落在了江长安的身上。
被这双“星辰之眸”注视的刹那,江长安只觉得浑身一震,仿佛整个灵魂都被看透!他体内的星火真元、龙元之力、九阴根基,甚至刚刚领悟的地脉相融之道,都在这目光下无所遁形!
“终于……来了……”
一个温和、平静,却仿佛直接响在三人灵魂深处的声音,缓缓响起。道人的嘴唇并未翕动,声音却清晰无比。
“阁下是谁?”江长安强压下心中的震撼,抱拳沉声问道。此人给他的感觉,比石夷更加深邃,比“甲”更加不可测,仿佛他本身就是这方天地规则的一部分。
道人那星辰般的眼眸微微波动,似乎闪过一丝追忆,又带着一丝解脱般的怅然:“名号……早已遗忘在这流逝的时光里。若按此世称谓,贫道……星陨子。”
星陨子!这个名字带着一种与“星陨大劫”宿命般的关联!
“前辈在此……是守护这天门碎片?”江长安试探着问道。
星陨子微微摇头,目光再次投向头顶那团变幻的光芒,声音带着一丝复杂难明的意味:“非是守护,而是……囚禁。囚禁它,也……囚禁吾自身。”
囚禁?江长安三人皆是一怔。
“此碎片,并非寻常天门之屑。”星陨子的声音如同古琴轻拨,带着奇异的韵律,讲述起一段尘封的秘辛,“乃是上古‘天门’核心——‘定界石’崩碎后,最大的一块残片,蕴含着维持空间稳定、界定法则的根源之力。然其坠落此界时,已被天外劫力污染,其力虽强,却会不断散逸扭曲的法则,侵蚀此方天地,加速那‘星陨大劫’的进程。”
江长安心中巨震,原来天门碎片并非都是善物!这块核心碎片,竟是加速灾劫的根源之一?
“约莫一千二百年前,贫道察觉到此地异状,寻踪至此。”星陨子继续道,他的话语仿佛带着众人穿越了时光,“发现此碎片已被一前朝邪修所得,欲借其扭曲之力,炼化地脉,成就邪神之位,届时不仅伏牛山万里化为死域,更将撬动整个中原法则,使大劫提前降临。”
“贫道与此狞战七七四十九日,终将其斩杀于此,布下这‘周天星斗伏魔阵’,以此地天然地脉为基,汇聚周天星辰之力,封印此碎片,净化其散逸的扭曲法则。然……碎片污染已深,净化过程缓慢至极,需有人坐镇阵眼,以自身元神为引,调和星力,平衡地脉,方能维持阵法不坠。”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江长安身上,那星辰眼眸中带着一丝欣慰,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故此,贫道一缕残魂,借此阵与碎片之力,自我封禁于此……已守候……一千二百年矣。”
一千二百年!一缕残魂,镇守魔阵,净化灾源!
这是何等的宏愿与牺牲!江长安、玉鸣、林梦肃然起敬,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与崇敬。与这位前辈相比,他们之前所经历的磨难与坚持,似乎都显得渺小了。
“前辈高义,晚辈感佩万分!”江长安深深一揖。
星陨子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他的敬意,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然,千年时光,吾之残魂已近油尽灯枯。近来,天地异动频繁,星陨大劫之兆愈发明显,此碎片亦躁动不安,封印已有松动之象。外界那些觊觎之辈,其气息已扰动地脉,加速了此过程。”
他凝视着江长安,星辰之眸中光芒流转:“汝之到来,身负异种龙元、九阴根基,又初悟地火相生之道,更怀有……一丝与这天外劫力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星火’真意……或许,便是冥冥中的定数。”
“前辈需要晚辈做什么?”江长安毫不犹豫地问道。于公于私,他都必须相助。
“助我……彻底净化此碎片,或……将其转移至更安全之地封印。”星陨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决然,“然此过程凶险异常,需有人承接碎片逸散的扭曲法则冲击,并以同源之力引导星力,加固阵法。汝之‘星火真元’,或可一试。但稍有不慎,便可能被扭曲法则同化,神魂俱灭。”
他顿了顿,看向玉鸣和林梦:“二位姑娘,亦需从旁协助。玉蝉宗的精神秘法,可稳定心神,抵御扭曲法则的精神侵蚀。医仙谷的生生之气与阵法辅佐,可维系此地生机,修复阵法可能的破损。”
玉鸣和林梦闻言,立刻上前一步,齐声道:“愿助前辈(星陨子前辈)一臂之力!”
星陨子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冰河解冻般的笑意:“善。既然如此……”
他话音未落,整个星辰殿堂再次剧烈震动起来!比之前更加猛烈!
穹顶星图的光芒变得明灭不定,甚至有些星辰开始黯淡、陨落!水池中央那团碎片之光骤然变得刺目,光芒中隐隐透出一丝丝不祥的、如同黑色闪电般的扭曲痕迹!一股混乱、狂暴、充满毁灭意味的气息开始弥漫!
“不好!封印加速松动了!外界干扰加剧!”星陨子星辰之眸中厉色一闪,“来不及慢慢准备了!必须立刻开始!”
他双手法印骤然一变,整个“周天星斗伏魔阵”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浩瀚的星辰之力如同银河倒泻,疯狂涌入他的体内,再由他引导,镇压向那躁动的碎片!
“江长安!以汝之星火真元为桥,接引地脉之气,汇入阵眼!助我平衡星力!玉鸣姑娘,护住他与林姑娘心神!林姑娘,注意维系水池生机,此乃地脉节点,不容有失!”
危急关头,江长安没有任何犹豫。他一步踏出,直接盘膝坐在了水池边缘,双手按在冰冷的地面上。体内那缕新生的、融合了地脉气息的星火真元全力运转,不再是细微引导,而是如同决堤江河般,疯狂涌出,与脚下大地深处那磅礴的地脉之气建立连接!
“轰!”
仿佛一道闸门被打开,精纯而浑厚的大地精气,混合着他那独特的星火真元,化作一道赤金为底、土黄萦绕的光柱,冲天而起,径直注入到星陨子身下的水池阵眼之中!
得到这股充满生机与稳定力量的地火之精注入,原本有些摇曳的星辰光流顿时稳定了不少。星陨子压力稍减,引导星力镇压碎片的效率明显提升。
玉鸣不敢怠慢,身形一闪,来到江长安身后,蝉翼双刃插于身前地面,双手结印,口中念诵玉蝉宗至高宁神咒文——清蝉静心咒。一股清凉、纯净、带着蝉鸣清音的精神力场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将江长安和林梦笼罩其中,有效地抵御着从那碎片中散逸出的、扰乱心神的扭曲波动。
林梦则游走在池边,手中银针如同穿花蝴蝶,迅速刺入地面的一些特定节点,她将自身精修的、蕴含勃勃生机的“回春真气”渡入其中,稳定着这处关键的地脉节点,同时密切关注着江长安和星陨子的状态,随时准备以医术支援。
三人各司其职,配合默契,与星陨子残魂共同支撑起这维系了千年的古老封印!
然而,那定界石碎片的反抗远超想象!感受到封印力量的加强,它爆发出更加猛烈的挣扎!黑色的扭曲电蛇疯狂窜动,试图撕裂星辰之力的束缚!一股股混乱的法则碎片,如同无形的利刃,冲击着所有人的心神与肉身!
江长安首当其冲,他感觉自己仿佛驾驭着一叶扁舟,行驶在狂暴的法则海洋之中!那扭曲的法则不断试图侵入他的经脉,污染他的真元,扭曲他的意志!星火真元与地脉之气的融合过程变得极其艰难,如同在刀山火海中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他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那是内腑受到冲击的征兆。
玉鸣的清蝉静心咒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那扭曲的精神冲击无孔不入,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维持精神力场消耗巨大。
林梦更是香汗淋漓,维系地脉节点生机,如同在激流中稳固堤坝,她的回春真气消耗速度惊人。
星陨子残魂的身影,在浩瀚星力的灌注下,似乎凝实了一些,但他那星辰眼眸中的疲惫之色却愈发浓重。千年的消耗,已让他不堪重负。
“坚持住!净化已至关键!”星陨子的声音在众人心间响起,带着一丝急促,“外界……有人正在强行攻击入口禁制!必须在他们闯入之前完成!”
祭坛之外,乙二、炎煞等人,显然不甘被阻,正在集结力量,疯狂攻击那庚金锐气禁制!整个祭坛都在微微颤动,加剧了内部封印的不稳!
内忧外患,情势危急到了极点!
江长安猛地一咬牙,眼中赤金光芒爆射!他不再仅仅满足于引导地脉之气,而是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要主动引导一丝那碎片逸散的、被星辰之力初步过滤后的法则之力,融入自身的星火真元!
他要借此压力,彻底完成自身力量的淬炼与融合!他要以自身为熔炉,炼化这灾劫之源!
“前辈!助我!”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将自身的意念传递给星陨子。
星陨子星辰之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决然。他分出一缕精纯的、经过阵法净化的星辰之力,包裹住一丝极其细微的、相对温和的扭曲法则碎片,小心翼翼地引导向江长安。
这是一场豪赌!成功了,他的星火真元将发生质的飞跃,更能深刻理解法则之力。失败了,他立刻就会被扭曲法则吞噬!
那丝被星辰之力包裹的法则碎片,如同一条冰冷滑腻的毒蛇,钻入了江长安的经脉。
“呃啊——!”
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那并非肉身的疼痛,而是源于灵魂层面、对于存在根基的冲击与扭曲!他的星火真元剧烈沸腾,龙元之力发出愤怒的咆哮,九阴根基震荡不休,连刚刚融合的地脉气息都险些溃散!
他的身体表面,赤金色、暗红色、幽蓝色、土黄色各种光芒疯狂闪烁、冲突,皮肤之下仿佛有无数小蛇在窜动,整个人如同要爆裂开来!
“长安!”林梦惊呼,就要上前施救。
“别过来!”江长安嘶吼着阻止,他双目赤红,牙龈咬出了血,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和对“我道”的坚定信念,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疯狂运转功法,试图降服、炼化这丝外来的法则!
守心蝉再次发出温热,玉鸣的清蝉静心咒不顾消耗地加强,星陨子也调动更多星力护持他的识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再生!
祭坛入口处,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轰隆——!”
那坚不可摧的庚金锐气禁制,在外部持续不断的猛攻下,终于……被强行打破了!
数道强横而充满戾气的身影,带着狂笑与杀意,如同潮水般涌入了这星辰殿堂!
为首的,正是影阁乙二、赤焰谷炎煞,以及……一名浑身笼罩在浓郁尸气之中、面容干瘪如同骷髅、手持一杆招魂幡的诡异老妪!
“喋喋喋……好精纯的星辰之力!好诱人的宝物气息!”那尸气老妪发出夜枭般的笑声,贪婪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水池中央的碎片之光,以及……正在艰难炼化法则的江长安!
“小子!果然是你!这次看你还往哪里逃!”乙二眼神怨毒,杀气腾腾。
炎煞更是直接,狂吼一声:“碎片是我的!”便化作一道火毒狂龙,直接扑向水池!
刚刚趋于稳定的净化仪式,瞬间被打破!最大的变数,悍然闯入!
(第八十五章 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