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什么糊涂主意?”老夫人眉头紧蹙,当即驳斥,“她那等门第,长房怎会瞧得上?”
“孙儿不过是随口一说,祖母不必当真。”苏恒从容地将话锋转开,又叙了片刻闲话方才告辞。临去时,似是不经意地瞥了嬷嬷一眼。
待他离去后,老夫人却反复思量着方才那番话。一方面,她心知苏恒所言着实荒谬,以长房眼高于顶的性子,绝无可能看得上那等寒微出身。再者长孙也非贪恋美色之徒,此事谈何容易。
可另一方面,老夫人又忍不住心动。若真让长孙娶了高门贵女,岂不是如虎添翼?她最见不得长房得意,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权势更盛。若是娶了自家侄孙女,非但不会助长势力,反倒能拖累长房,牵制长孙前程,这才称心如意。
嬷嬷一边为她揉着肩,一边轻声道:“老夫人,老奴倒觉得二少爷的话不无道理。”
她顿了顿,又道:“您细想,若大少爷真与表姑娘成了,亲上加亲。表姑娘是您这边的人,日后要行什么事,岂不方便得多?”
她压低声音:若这亲事成了,往后银钱上的事自然便宜。表姑娘的,不就是老夫人的?
这话顿时让老夫人眼睛一亮。不错,若晟儿真娶了她家侄孙女,那姑娘自然是她的人。拿捏住了长孙,就等于拿捏住了长房。
嬷嬷继续道:若是表公子能与侄小姐结成良缘,那就更好了。届时长房的产业,还不都是老夫人囊中之物。
老夫人听得心头悸动。嬷嬷这番话句句都说在她心坎上,越想越觉得妙不可言。若能借此谋得长房家业,再使些手段让他们内乱,岂不快意?
可转念又生出忧虑:话说得轻巧,可我那侄孙辈到底出身寒微,长房什么世面没见过,怎会瞧得上他们?
老夫人啊,嬷嬷轻笑,您怎么忘了从前那些手段?男女之间这点事,哪有那么复杂。稍用些心思,没什么不可能的。
这话勾起老夫人几分遐思。片刻后,她也跟着笑起来,本想笑得妩媚些,奈何年老色衰,只挤出几分诡异的春情,反倒显得面目可憎:说得是,男女之情,可不就是那么点事。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各自心领神会。老夫人扬声道:来人,去把我库房里那口檀木箱子取来。我这双侄孙远道而来,总该备些见面礼才是。
院门外,苏恒听着沁嘉堂里传出的低笑,唇边掠过一丝讥诮,缓缓踱出院门。
西厢房内,苏蓁将一叠银票递给贺川。
你去青楼寻芳阁,找一位名叫流萤的姑娘。我已打听过,一百两银子便可与她共度一宿。你只需陪她静坐整夜,不必做其他事。隔三叉五去一次。
贺川听闻青楼寻芳阁三字时面色已然发白,待听得要他去找什么流萤姑娘,整张脸顿时涨得通红。他迟迟不肯接过银票,迟疑道:小、小姐,您莫不是在戏弄属下?
你何时见我与人说笑。苏蓁神色肃然。
贺川仔细回想,自认识苏蓁以来,她行事向来严谨,确实从不与人玩笑。
可......要他出入风月场所,实在太过荒唐。
他连连摇头,面红耳赤地嗫嚅:小姐,这......属下......为何非要属下前往青楼?
苏蓁端详着他。说来也怪,前世追随她多年,从未见过这位侍卫统领与哪位女子有过牵扯。原以为是宫规森严所致,如今看来,这般腼腆性子,哪像是个领导的人?
她正色道:让你去便去。若是那位流萤姑娘问起缘由,你只管闭口不言。记着,就当自己是个哑巴。
贺川:......
见他仍是一脸为难,苏蓁沉下脸:连我的命令也敢违抗?
属下不敢!他急忙应声。
话一出口又自觉懊恼。他堂堂七尺男儿,在军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手,怎么被苏蓁这般训斥就慌了神?按理说他虽奉命保护苏蓁,却仍是将军麾下的人,便是面对将军也不曾这般小心翼翼。莫非这些日子跟着苏蓁,竟养出了奴性?
正百思不得其解,又听苏蓁道:听闻这位流萤姑娘媚骨天成,手段了得,裙下之臣不计其数。虽不是青楼的头牌,却也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我选中你,是知你品性端正,意志坚定。让你静坐一夜便是静坐一夜,莫要借机行他事。若是办砸了,苏家军也容不得你了。
侍卫统领面上青红交错,从未感到如此难堪。苏蓁话说得这般直白便罢了,偏还用审视的目光将他周身打量一遍,甚至在腰间某处稍作停留。若非碍于主仆身份,他几乎要拂袖而去。
侍卫统领简直欲哭无泪,实在想不明白这位小姐怎会养成如此性子。被她这般直白地打量,他只觉得自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审视。
见他面色涨得发紫,苏蓁这才放过他,摆手道:去吧。记牢我的话。
侍卫统领如蒙大赦,飞也似地退了出去。
正巧云锦侍女从外头回来,见状奇道:统领这是怎么了?瞧着很是难堪,莫非出了什么事?她从未见过这位向来沉稳的侍卫如此狼狈模样。
无妨,不过是害臊罢了。苏蓁问道:交代你打听的事如何了?
云锦正琢磨着所指何意,闻言忙答:都打听清楚了,老夫人娘家的表小姐与表公子后日便到。
是么?苏蓁淡淡一笑:那位表小姐,闺名可是唤作依依?
小姐怎会知道?侍女诧异。
苏蓁垂眸不语,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
她当然知道。这位可是她前世的......大嫂。
两日后,天色初霁。苏蓁起了个早,在院中观看父兄比试剑法。二人竟斗得汗流浃背,四周护卫们暗暗喝彩,正是兴浓时,却见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匆匆来报,说是老夫人请各位速往沁嘉堂一聚,老夫人娘家的表亲已经到了。
苏晟收剑入鞘,疑惑地挠了挠头:哪来的表亲?我怎么从未听闻?
薛北棠立刻会意:想必是老夫人娘家那边的亲戚。往日也未曾听她提起,不知怎的突然来访。
苏将军神色如常。老夫人虽是他的继母,但出身终究不算光彩,这些年来与娘家几乎断了往来,只依稀记得是江南人士。
如今既然千里迢迢来到汴京城,又是晚辈,老夫人既这般重视,他们少不得也要去应付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