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闲心管这些,不如先顾好你自己。”苏蓁淡淡道。
“我?”苏柔下意识后退半步,“我怎么了?”
“你真以为,撞见了柔姐姐那等见不得人的事,你身边这两个丫头还能平安无事?”
“你是说……”苏蓁还没反应过来。
“看来柔姐姐还是太天真。”苏蓁笑了笑,“高门大户里,最忌讳的就是下人知道得太多。尤其是这种足以毁掉名声的丑事,知道的人,往往活不长。”
青雾和月影脸色瞬间煞白。她们比谁都清楚,深宅大院里,这类阴私最是要命。主子的秘密一旦被下人撞破,下场通常只有一个——死。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
而她们,恰恰亲眼目睹了苏媚被恶人糟蹋的一幕。
苏柔这才如梦初醒。她并非有多念旧,只是贴身丫鬟都是一手调教出来的,耗费了多少心血。若因此事白白牺牲,还是最得力的两个,她怎肯甘心?
“不止她们两个。”苏蓁微微一笑,目光掠过青雾、月影和周嬷嬷,意味深长:“一个也跑不了。”
周嬷嬷和那两个丫鬟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怕什么呢?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前世苏家败落,那些仗势欺人的刁奴,哪个不是见风使舵?跟着什么样的主子,就得承受什么样的结局。
不然,只拿一个人开刀,未免显得我小题大做了。
她转身欲走,苏柔急忙出声:“你要去哪儿?”
“来慈恩寺,不就是为了上香吗?”苏蓁淡淡道,“我也有许多困惑,自当去问问佛祖,点一炷香,才算不虚此行。”
一袭素衣,就此远去。那冷淡的背影没有片刻停留,仿佛今日此地什么也不曾发生。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歇一夜,明日再去上香,祈求平安。
“不对!”苏柔忽然开口,“她的两个丫头呢?怎么不见踪影?”
周嬷嬷也是一怔。
一早,苏蓁见到苏柔时,便说已打发云锦和星罗去厨房取吃物。可直到此刻,两人仍不见踪影,自然也不知苏媚在此出了事。
细细想来,哪有这般巧合?苏媚和苏柔的丫头都撞破了丑事,性命难保,偏偏苏蓁的丫头一个不在场,分明是她有意支开。
她早就算准今日会出事,甚至连苏媚的下场,都可能是她一手安排!
苏柔回头望去,沿屋檐一路看过去,已不见苏蓁的背影。可那双看似清澈、实则暗藏锋芒的眼睛,却仿佛仍在眼前,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到了中午,雨总算停了。
红梅踏遍整座山头也寻不到半个郎中。这荒山野岭除了偶尔上香的客旅,连个赤脚大夫都难寻。她只得向僧人讨来些自采几味安神的煎药和外敷的药膏,回去给苏媚用上。
屋里弥漫着草药与一股说不清的味道,即便反复擦洗,那股气息仍在。榻上的女子双目紧闭,吴淑娴靠窗而坐,短短一小时,眉宇间仿佛添了十岁的风霜。
屋内的丫鬟们个个屏声静气,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出了这般天大的事,谁也不敢保证主子不会迁怒下来。
吴淑娴正对着床前的纱帘出神,忽听得榻上传来细微动静,苏媚的手指竟轻轻动了一下。她心头一紧,忙俯身靠近,声音带着难掩的颤抖:“媚儿?是娘啊。”
苏媚缓缓睁开眼,可看清吴淑娴的瞬间,眼中骤然盛满惊恐,十指如钩猛地抬起就朝她脸上抓去,嘶哑着喊:“别碰我!滚开!救救我!”
“媚儿,我是娘!你看看我!”吴淑娴的心像被生生剜了一块,可苏媚全然不认,只顾着拼命挣扎,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头顶的房梁,嘴里不断发出混乱的呼救声。
小翠和红梅见状,连忙上前想按住她的胳膊。可苏媚此刻像失了神智般疯魔,力气大得惊人,不过片刻,方才仔细敷好的药膏便全被蹭掉,那些渗着血的伤口重新暴露在眼前。吴淑娴只觉一阵心疼,忍不住低呼出声。
“夫人。”小翠和红梅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吴淑娴向来沉稳果决,再大的风浪也压得住,可今日却失了分寸,这让跟了她多年的两个丫鬟暗自心惊。
“苏蓁去了哪里?”吴淑娴沉声喝问,语气里透着寒意。
“四小姐……去了庙堂。”小翠战战兢兢地回道。
“看好媚儿,”吴淑娴吩咐道,“若她再有半点差池,你们也别活了。”
说罢,她转身出门,脚步匆匆。
大宝殿内,金身佛祖垂眸俯瞰苍生,檀香缭绕如诉如泣。
蒲团上,苏蓁跪了大半时辰,指间线香积了寸许香灰。
“小姐且起身歇歇罢,”云锦轻声相劝,“佛祖必已感知诚心,所愿终将得偿。”
所愿终将得偿?苏蓁唇边泛起枯涩的纹路。她所求的早已湮灭在前世血海里。纵得重生机缘,那些化作黄土的至亲——她的啊瑶,她的啊瑾,可还能归来?
大抵都化作天地间的微尘,再无踪迹可寻。
更何况,她从不信神佛。
苏蓁仰望着宝相庄严的金身,那不过是泥塑木雕,何曾真能普度众生?若苍天有眼,怎会纵容恶人横行,反倒让良善之辈不得善终?
她长跪于此,一炷接一炷地焚香,祭奠的并非神明,而是前世那些枉死的魂灵——那些因她而丧命的人。
重生至今,她始终找不到时机祭奠,连那对儿女都无处凭吊。此刻借着这满殿香火,总算能悄悄悼念那些早已消散的亡魂。
“苏蓁!”淬毒般的厉喝撞碎满殿梵音。
苏蓁眼尾掠过讥诮——总有人迫不及待要往刀锋上撞。
她撑着蒲团徐徐站定,转身时已换上温良神色:“三婶安好。”
那副从容姿态彻底激怒吴淑娴,染着丹蔻的指甲挟风而至随手举起了手。
星罗欲拦已迟,却见苏蓁轻描淡写扣住对方手腕,寸许距离间暗涌较量。
“三婶这般兴师问罪,”苏蓁指尖微微施力,“纵要代行管教之责,也该先摆出个章程。这般不管不顾的,便是小门小户也做不出来。”
吴淑娴看着这一巴掌,竟被苏蓁稳稳扣住。
她这才惊觉,眼前这看似纤细的少女,手上的力道却让她生疼。
曾经那个唯唯诺诺、最容易拿捏的小丫头,不知何时已悄悄长成。吴淑娴再也不能俯视她了,稍有不慎,反而可能被这个看似无害的少女反制。
她心中一凛,面上却不肯示弱,冷声道:“好啊,翅膀硬了,连长辈也敢顶撞了?”
淑蓁淡淡一笑,松开手,从容地拂了拂衣袖:“顶撞不敢当。只是这世上的规矩,总得讲个先来后到,是非曲直。”
殿内风声乍起,吴淑娴的眼神越发冷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