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范仲淹的“投名状”
范仲淹请求私下奏对？
这个消息让赵祯的心跳漏了一拍。范仲淹是何等人物？不仅是朝中重臣，更是清流领袖，士林楷模。他主动要求私下见面，绝不仅仅是为了讨论流民安置的“长远之策”那么简单。这更像是一种姿态，一种经过深思熟虑后，谨慎的靠近。
赵祯立刻准奏，并在福宁殿的偏厅而非正殿接见了他，以示亲近。
范仲淹依旧是那副清癯肃穆的模样，但眉宇间似乎多了几分之前未曾有过的决然。他行礼之后，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正题。
“陛下，”范仲淹的声音沉稳有力，“日前城外流民之事，陛下于政事堂所言所行，臣皆有所闻。陛下明察秋毫，心系民瘼，更能力排众议，坚持赈济为先，臣……深感敬佩。”
这是开门见山的肯定。赵祯心中微动，面上不动声色：“范卿过誉了，朕只是尽了本分。若非母后与诸位相公鼎力支持，朕一人亦难成事。”他巧妙地把功劳分摊，不居功自傲。
范仲淹微微颔首，继续道：“然则，赈济只能解一时之急，非长久之计。数千流民聚于京畿，日耗钱粮巨大，且久聚生变。不知陛下于流民安置之后，可有思量？”
来了！正题来了。赵祯知道，这是范仲淹在考察他的见识和格局。他沉吟片刻，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范卿乃国之柱石，见识深远。不知范卿对此，有何良策？朕愿闻其详。”
他将问题抛了回去，既是尊重，也是试探。
范仲淹似乎早有准备，从容道：“臣以为，可效仿前朝‘以工代赈’之法。如今京畿左近，尚有汴河部分河段待疏浚，官道需整饬，乃至皇城外墙亦有修缮之需。可招募流民中青壮，参与这些工程，按其劳作，给付钱米。如此，一则可使流民自食其力，避免坐吃山空，滋生怠惰；二则可完成工役，于国有利；三则可将其分散安置于各工地，避免再次大规模聚集。”
“以工代赈”！赵祯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确实是眼下最务实、也最高效的办法。范仲淹果然名不虚传。
“范卿此议甚好！”赵祯赞道，“只是……招募、管理、钱米发放，千头万绪，需得力之人统筹。且工程款项、粮食调度，亦需各方协调。”
“陛下所虑极是。”范仲淹目光炯炯地看着赵祯，“故此，臣今日前来，便是想向陛下举荐一人，或可担此重任。”
“哦？何人？”
“乃臣之好友，如今暂居馆阁、权发遣户部判官事——富弼。”范仲淹郑重说道，“富弼年富力强，精通庶务，为人刚正，且于钱谷之事颇有见地。若由其总理‘以工代赈’之事，臣以为，定能胜任。”
富弼！未来的名相！赵祯心中一震。范仲淹这不仅仅是在提建议，更是在向他推荐人才，展示他所能调动的资源和人脉！这几乎可以看作是一份含蓄的“投名状”！
赵祯强压下心中的激动，面上露出思索之色：“富弼……朕似有耳闻。既然范卿如此推崇，想必是可用之才。只是，此事牵涉甚广，最终还需母后与政事堂定夺。”
他没有立刻大包大揽，保持了必要的谨慎。
“臣明白。”范仲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深沉，“陛下，流民之事，看似偶然，实则乃积弊之显现。臣观近日……朝中某些风气，重虚文而轻实务，讳言得失而固守成规。长此以往，非国家之福。陛下少年英睿，能于‘格物’中求实据，于细微处察民情，此乃大宋之幸。臣……愿附骥尾，略尽绵薄之力。”
这番话，几乎已经是赤裸裸的表态了！他指出了朝廷的弊病，赞扬了赵祯的务实，并且明确表达了愿意追随的意思！
赵祯看着范仲淹那真诚而坚定的眼神，知道这是自己穿越以来，收到的最大的一份“礼物”。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范仲淹面前，郑重地说道：“范卿赤诚为国，朕心甚慰。朕年少德薄，日后于政务之上，还需范卿这般肱骨之臣，多多辅佐，直言不讳。”
他没有许下任何具体的承诺，但这份倚重和期待，已经足够明确。
范仲淹深深一揖：“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所托！”
这次私下奏对的时间并不长，但意义非凡。它标志着赵祯的“星火”，终于吸引到了第一只真正有分量的“飞蛾”——一位手握实权、声望卓着的重臣。
送走范仲淹后，赵祯心潮澎湃。他立刻让陈忠和去打听富弼的详细情况，并开始思考，如何顺势推动“以工代赈”的方案，并将富弼推到合适的位置上。
然而，权力的博弈从未简单。
就在赵祯踌躇满志，准备借着范仲淹的支持大干一场时，陈忠和面带忧色地前来禀报：“官家，老奴刚得知，吕夷简吕相公，今日午后也去慈元殿见了太后娘娘，密谈了近一个时辰。随后，太后娘娘便传谕，关于流民安置后续事宜，着政事堂‘详议后奏’，并特意提及……‘需权衡各方，稳妥为上’。”
“权衡各方，稳妥为上”——这八个字，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瞬间给赵祯刚刚燃起的热情，浇上了一盆冷水。吕夷简显然已经察觉到了范仲淹的动向，并且抢先一步，向太后强调了“稳妥”和“权衡”（即平衡朝中势力）。这场关于流民安置、乃至更深层次朝局走向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