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缓缓覆盖住猎虎村的屋顶。铁匠铺后院的角落里，一盏昏黄的油灯摇曳着，将韩烨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投在那口刚被清理出原貌的旧炉上。暗青色的炉身泛着冷硬的光泽，几道狰狞的裂缝如同苍老的皱纹，在灯光下格外显眼。韩烨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掌心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那是白天清理锈迹时被锋利的铁屑划破的，但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旧炉上，连疼痛都仿佛淡了许多。
“聚火灵文已断，炉身裂缝更是让灵力无法凝聚……”韩烨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拂过一道最宽的裂缝，那里足以塞进半根手指，“吴铁匠说这炉子烧普通炭火会崩裂，想来就是这些裂缝在作祟。寻常铁器的修补法子肯定行不通，得用灵力……”
他想起谷洪残魄偶尔闪过的只言片语，那些模糊的意念中，似乎有“以灵融物”的说法。当时他只当是修行者的玄谈，此刻结合《天工造物录》里关于灵炉养护的零星记载，忽然有了一丝明悟：灵炉的本质是承载灵力、转化火焰，修补它的材料，绝不能是凡铁，必须能与灵力相契。
目光落在墙角那堆积攒多日的碎铜片上，韩烨眼睛一亮。铜性温润，比铁更易传导灵气，虽是凡物，却已是他目前能找到的最合适的材料。他当即挽起袖子，将碎铜片一股脑儿倒进平日打铁用的坩埚里，又往炉膛里添了些上好的木炭，拉起风箱。
“呼——呼——”风箱的木板发出“吱呀”的呻吟，带着节奏的气流涌入炉膛，炭火“噼啪”作响，火焰由暗红转为橘红，再渐渐明亮起来。韩烨一边拉风箱，一边运转起《聚灵诀》。微弱的灵力如同涓涓细流，从丹田蔓延至四肢百骸，最终汇聚在双眼。在灵力的加持下，他能清晰地看到坩埚里的铜片如何从坚硬的固态，慢慢变软、融化，最终化作一汪金灿灿的铜水，表面还浮着一层灰黑色的杂质。
“差不多了。”韩烨停下风箱，额头上已沁出细密的汗珠。他用长柄铁钳夹住坩埚，小心翼翼地挪到旧炉旁，目光紧紧盯着那道最宽的裂缝。铜水的温度极高，蒸腾的热气让他脸颊发烫，睫毛都仿佛要被烤焦。
关键在于如何让铜水与暗青色的炉壁真正融合。若是直接倒进去，冷却后只会形成一层脆弱的附着，用不了几次还是会开裂。韩烨深吸一口气，左手按在炉身无裂缝的地方，《聚灵诀》全力运转，一丝精纯的灵力缓缓注入炉壁。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当灵力触碰到暗青色的材质时，炉身竟微微震颤了一下，仿佛沉睡的生灵被唤醒。韩烨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材质内部似乎有无数细小的孔洞，正贪婪地吮吸着他输入的灵力。更让他惊喜的是，随着灵力的流转，炉身的温度竟然在缓慢升高，那些冰冷的裂缝边缘，隐隐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红光。
“果然如此！这炉子能吸收灵力！”韩烨心中一喜，连忙稳住心神，右手持钳，将坩埚倾斜，让一小股铜水流缓缓淌向裂缝。同时，他分出另一缕灵力，像一只无形的手，裹挟着那股铜水，引导它渗入裂缝深处。
铜水遇到高温的裂缝边缘，发出“滋啦”的轻响，瞬间泛起细密的气泡。韩烨不敢怠慢，控制着灵力反复冲刷铜水，将其中的杂质逼出，同时引导着铜水与炉壁的材质紧密咬合。这是一个极其精细的活儿，灵力多一分则会冲散铜水，少一分则无法达到融合的效果。韩烨的额头青筋微跳，手指因为高度集中而微微颤抖，连呼吸都放得又轻又缓。
第一缕铜水凝固后，形成了一条暗金色的线条，牢牢嵌在裂缝中。韩烨伸手摸了摸，手感平滑，与炉壁浑然一体。他心中一松，随即又提起精神——这只是开始，整口炉子上，这样的裂缝足有七八道。
时间在单调的重复中悄然流逝。油灯里的油渐渐见了底，炉膛里的炭火也换了三轮。韩烨不知疲倦地重复着融铜、导流、凝合的动作，灵力在一次次消耗与补充中变得更加凝练，对灵力的掌控也越发精准。起初，他还需要反复调整灵力的输出强度，到后来，每一缕灵力都如同有了生命，能恰到好处地完成引导与融合的任务。
当红日的第一缕霞光刺破晨雾，照进后院时，韩烨终于完成了最后一道裂缝的修补。他放下铁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浑身的骨头都在发出“咯吱”的抗议。低头看向手掌，原本的伤口已经结痂，却又添了几道新的烫伤——那是铜水溅落时留下的印记。
但这些伤痛，在看到那口旧炉的新貌时，都烟消云散了。暗青色的炉身被一层淡淡的金光包裹，那些修补过的裂缝化作了一条条流畅的金色纹路，从炉底一直延伸到炉膛边缘，仿佛天然生成的脉络。韩烨再次将灵力注入炉身，这一次，灵力如同在光滑的河道中奔涌，再无滞涩之感，整口炉子都微微发亮，散发出一种温润而充满力量的气息。
“成了……”韩烨喃喃道，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喜悦。他能感觉到，这口炉子与自己的灵力之间，建立起了一种奇妙的联系，就像驯服了一匹桀骜的野马。
就在这时，他忽然注意到炉膛内壁的一处角落，那里的暗青色材质在晨光下泛着极淡的银光。走近细看，才发现那是几个极其微小的刻痕，比之前发现的“聚火”灵文残部还要模糊，根本无法辨认。
“难道这炉子上，还有其他的灵文？”韩烨心中一动，随即又摇了摇头，“先不想这些了，修好炉子只是第一步，能不能真的用来炼器，还要看生火之后的效果。”
他收拾好工具，将旧炉小心地擦拭干净，又找来几块厚实的木板挡在四周，防止被人误碰。做完这一切，他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房间，倒头就睡。梦中，他仿佛看到一口青光流转的灵炉，炉膛里燃烧着幽蓝的火焰，无数灵文在火焰中飞舞、凝聚，最终化作一件件闪烁着灵光的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