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着整个A号球场。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球,不仅轰碎了球场的地面,也轰碎了所有人的声带和思维。
烟尘缓缓沉降,露出切原赤也那张煞白的脸。冷汗沿着他额角滑落,滴在深绿色的发梢上。他死死盯着脚下那个直径半米、边缘布满蛛网裂痕的浅坑,瞳孔因为惊骇而缩成了针尖。刚才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如果不是野兽般的本能让他向后跳开,那球绝对会把他连同脚下的地面一起轰成渣!
“混……蛋……”
切原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因为狂怒而剧烈颤抖。他猛地抬起头,墨绿色的头发无风自动,一股粘稠的、带着血腥味的狂暴气息如同实质般从他身上升腾而起!那双原本带着戏谑和残忍的眼睛,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猩红吞噬,冰冷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冰锥,刺向对面那个依旧平静的身影。
“你……藏得……很深啊……”
他缓缓直起身,球拍被捏得咯咯作响,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整个人的气质彻底变了,从一只戏耍老鼠的猫,变成了一头被彻底激怒、择人而噬的凶兽!
看台上,短暂的死寂被骤然爆发的声浪打破,但不再是之前的嘲讽,而是惊恐和难以置信的尖叫!
“红……红眼了!切原恶魔化了!”
“天啊!那个废物……不,那个上杉悠!他到底做了什么?!”
“刚才那一球……真的是人打出来的吗?!”
“快看地面!那个坑!我的妈呀!”
“切原要认真了!那个上杉悠完了!绝对完了!”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所有人都知道恶魔化切原的恐怖,那是连立海大皇帝真田弦一郎都难以完全压制的狂暴力量!那个叫上杉悠的家伙,就算刚才侥幸打出了一记匪夷所思的回击,在恶魔化的切原面前,也绝对只有被撕碎的份!
球场另一端,上杉悠仿佛对切原身上那令人心悸的变化毫无所觉。他甚至没有去看切原那双已经完全变成血红色的眼睛,只是随意地甩了甩球拍,像是在掸掉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他做出了一个让整个球场再次陷入石化状态的动作——
他转过身,背对着杀气腾腾、蓄势待发的恶魔切原,慢悠悠地走向场边的长椅。
“喂!你干什么?!”裁判也被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惊呆了,下意识地喊道。
上杉悠没有回答。他走到长椅旁,弯下腰,从椅子底下拽出一个……枕头?一个看起来软乎乎、蓬松的白色枕头。然后,在几百双几乎要瞪出眼眶的眼珠子注视下,他极其自然地抱着枕头,走到球场中央——那个刚刚被他轰出来的浅坑旁边,距离暴怒的切原只有几步之遥。
接着,在切原那几乎要喷出火的血红目光下,在所有人呆滞的注视下,上杉悠旁若无人地——
躺了下去。
他把枕头往坑边的地面上一放,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侧躺下来,蜷缩起身体,眼睛一闭。
鼾声,在死寂的球场上,极其突兀地响了起来。
“呼……呼……”
均匀,平稳,甚至还带着点惬意的节奏。
轰——!!!
整个看台彻底炸了!
“他……他躺下了?!”
“睡觉?!他在恶魔切原面前睡觉?!”
“疯子!这家伙绝对是个疯子!”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切原会杀了他的!绝对会!”
“裁判!这算犯规吧!快终止比赛啊!”
裁判也懵了,他从业十几年,见过无数大风大浪,但眼前这场景……绝对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他手忙脚乱地翻着规则手册,试图找出禁止在场上睡觉的条款。
而球场中央,恶魔化的切原赤也,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蜷缩在地上、发出轻微鼾声的身影,狂暴的气息出现了瞬间的凝滞。随即,一股更加狂暴、更加炽烈的怒火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内爆发!
羞辱!
这是对他切原赤也,对立海大恶魔,最极致的羞辱!
“啊啊啊啊啊——!!!”
切原仰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血红的眼睛几乎要滴出血来!他猛地将手中的网球高高抛起,身体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所有的肌肉力量都灌注到右臂之中!球拍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砸向那颗下落的网球!
“去死吧!!!”
网球化作一道猩红的光束!那不是普通的发球,而是恶魔化切原的杀招——指节发球(Knuckle Serve)!球体在空中疯狂地不规则旋转、跳跃,轨迹如同鬼魅般难以捉摸,带着毁灭一切的暴虐气息,直射向地上那个沉睡的身影!目标,赫然是他的头颅!
看台上响起一片惊恐的尖叫!不少人甚至捂住了眼睛!
“住手!”裁判惊恐地大喊。
但已经来不及了!那猩红的魔球,带着死神的呼啸,瞬间即至!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那个沉睡的身影即将被网球爆头,血溅当场的时候——
躺在地上的上杉悠,身体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没有睁眼,没有任何预警。仿佛只是睡梦中无意识的翻身。
他的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如同流水般贴着地面滑开了半尺。那颗带着致命旋转、瞄准他头颅的猩红魔球,几乎是擦着他的发梢呼啸而过,狠狠砸在他刚才脑袋枕着的地面上!
轰!!!
又是一声更加剧烈的爆响!
碎石和烟尘冲天而起!一个比刚才更大、更深的坑洞瞬间出现!狂暴的气浪甚至掀起了上杉悠宽松的训练服衣角。
而上杉悠本人,只是在那剧烈的震动中,微微皱了皱眉,像是在睡梦中被什么噪音打扰了清梦。他咂了咂嘴,调整了一下睡姿,把脸往枕头里埋得更深了些,鼾声依旧平稳。
“呼……呼……”
全场,再次死寂。
这一次,连呼吸声都几乎消失了。
切原赤也站在原地,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两个紧挨着的坑洞——一个是他自己轰出来的,更大更深;另一个,是那个沉睡的家伙随手打出来的,却彻底粉碎了他所有的骄傲和自信。他握着球拍的手臂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不是因为用力过猛,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引以为傲的恶魔化,他狂暴无匹的力量,他足以撕裂对手神经的指节发球……在这个如同梦游般躺在地上睡觉的家伙面前,竟然……连碰都碰不到对方一根汗毛?
这算什么?
这他妈到底算什么?!
“不……不可能……”切原失神地喃喃自语,血红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动摇和茫然。他引以为傲的一切,在这个鼾声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无力。
看台上,那个戴着无框眼镜的茶褐色短发身影——柳莲二,一直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淡紫色的瞳孔中数据流疯狂闪烁,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震惊。“完全无法预测……动作与呼吸频率、肌肉松弛度……全部处于深度睡眠状态……但闪避动作……完美契合球路轨迹……误差……零?” 他手中的笔记本因为手指的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呻吟。
旁边,那个光头巨汉,已经彻底石化了。他张着嘴,脸上的表情像是被雷劈过,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回荡:那天在训练场上,自己竟然想伸手去抓这个怪物?!如果不是对方懒得计较,自己现在是不是已经躺在医院里了?
而更远处,手冢国光扶在栏杆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锁定着场上那个沉睡的身影。他清晰地看到,在切原那记必杀的指节发球轰至的瞬间,那个沉睡者身体滑开的动作——那不是有意识的闪避,更像是……某种更深层次的、基于身体本能的、对危险轨迹的绝对预判和规避?就像是……身体在睡梦中,自己动了起来?
“通知教练组,”手冢的声音依旧清冷,但比之前更加凝重,“下一场,我来。”
他身边的同伴,一个留着妹妹头的少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手冢……你确定?那个家伙……他根本就是在……”
“睡觉。”手冢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但正因为如此,才更有必要。”
他的目光没有离开球场。那个沉睡的身影,如同一个巨大的谜团,一个违背了所有运动常识的存在。而手冢国光,从不畏惧挑战,尤其是这种颠覆性的、触及网球本质的挑战。他要亲身体验,在那看似无害的鼾声之下,究竟隐藏着何等恐怖的真相。
球场上,切原赤也的咆哮还在继续,但已经带上了绝望的疯狂。他一次又一次地打出狂暴的杀球,恶魔化的力量毫无保留地倾泻,整个球场被他轰得千疮百孔,烟尘弥漫。然而,那个沉睡的身影,就像暴风雨中心最平静的一点。每一次,他都在球即将临体的刹那,以毫厘之差、以最微小的动作、以最不可思议的方式,或侧身,或翻滚,或滑步……完美地避开致命的攻击。每一次闪避,都伴随着更加平稳的鼾声,仿佛那些足以撕裂钢铁的网球,只是几只恼人的苍蝇。
“滚开!滚开!滚开啊!!!”切原嘶吼着,血红的眼睛里充满了崩溃的痕迹。他的动作开始变形,力量开始失控,呼吸如同破风箱般粗重。恶魔化的力量正在反噬他自身。
终于,在一次竭尽全力的猛扑挥空后,切原脚下一个踉跄,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坑洼不平的球场上。球拍脱手飞出。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透支的身体和崩溃的精神让他无法做到。他只能无力地趴在碎石中,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几步之外那个依旧沉睡的身影,喉咙里发出不甘的嗬嗬声。
裁判看着计时器,又看了看场上如同被轰炸过的废墟和倒地不起的切原,再看了看那个唯一“完好无损”、睡得正香的上杉悠,嘴唇哆嗦了半天,才艰难地举起手:
“切……切原赤也选手失去比赛能力……比赛结束……”
“胜者……上杉悠!”
结果宣布的瞬间,看台上没有欢呼,没有掌声。只有一片更加深沉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所有人,包括那些见惯了怪物对决的U-17选手们,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呆滞地看着球场上那诡异到极点的一幕。
胜利者,在睡觉。
失败者,倒在废墟中,崩溃失神。
这真的是网球比赛吗?
上杉悠的鼾声,在裁判宣布结果后几秒钟,恰到好处地停了下来。他像是被闹钟唤醒一样,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的狼藉,又看了看不远处趴在地上的切原赤也,最后将目光投向裁判。
“结束了?”他打了个哈欠,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睡意。
裁判僵硬地点了点头。
“哦。”上杉悠应了一声,慢吞吞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弯腰捡起自己的枕头抱在怀里。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越过混乱的球场,精准地投向看台上那个白色身影——手冢国光。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上杉悠的嘴角,再次勾起那抹几不可察的弧度。他抬起手,没有指向任何人,只是伸出食指,对着手冢的方向,轻轻勾了勾。动作随意得像是招呼一个老朋友,又带着一种无声的、绝对的挑衅。
接着,他抱着枕头,转身,在几百道呆滞目光的注视下,慢悠悠地、一步三晃地离开了如同战场般的A号球场。
只留下身后一片死寂的废墟,和一个彻底崩溃的恶魔。
以及,看台上,手冢国光镜片后,那骤然变得无比锐利和凝重的目光。
下一场。
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