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声的议论如同潮水般响起。
在所有人都挖空心思迎合董事长兴趣的时候，这个小小的实习生，竟然直接一票否决！
胆子太大了！
陈志明坐在下面，一边飞速在笔记本上敲打着什么，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他身边的同事则用看好戏的眼神看着台上的沈瑶。
一片寂静中，程卫东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沉闷。
“有替代方案吗？”
来了！
沈瑶心里一紧，就知道他会这么问。
她早有准备。
“有。”
她自信地点头，迅速切换到另一份ppt，“我认为，我们可以将目光从芯片本身，转移到它的上游——半导体材料与设备。”
“这些领域，技术门槛相对芯片设计要低一些，但同样是‘卡脖子’的关键环节。
更重要的是，这个市场正处在国产替代的爆发前夜，增长潜力巨大，竞争格局也远不如芯片设计那般惨烈。”
她又展示了一系列数据，从光刻胶到高纯度硅片，市场规模、技术壁垒、潜在利润，分析得清清楚楚。
“我的建议是，以产业投资的模式，聚焦材料和设备领域，进行战略布局。
同时，我们可以拿出一小部分资金，成立一个风险投资基金。
小比例参投一些有潜力的芯片设计初创团队，不求控股，只为保持技术敏感度，不错过未来的任何可能性。”
话音落下，二十分钟的倒计时刚好结束。
沈瑶微微鞠躬，走下台。
会议室里，气氛已经完全变了。
之前还带着审视和看戏心态的几位董事，此刻都低声交头接耳，眼神中流露出明显的赞赏。
程昱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一直静静地看着她。
当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去时，她发现他正撑着下巴，眼中闪烁着……玩味的欣赏。
后面的几个汇报，瞬间变得索然无味。
有人提生物医药，有人提房地产金融化。
但在沈瑶兼具胆识与谋略的报告面前，都显得格局太小，思考太浅。
会议结束，程卫东只留下一句“今天的讨论很有价值，董事会会慎重研究”，便起身离开。
人群散去时，周黎走过来，对着沈瑶偷偷比了个大拇指。
“沈瑶，你今天可真是……一鸣惊人啊！胆子也忒大了！”
“周总过奖了，我就是实话实说。”
沈瑶谦虚地笑着，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沈瑶。”
是程昱。
他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周围的人仿佛都成了虚化的背景。
“程总监。”沈瑶转过身。
程昱双手插在裤袋里，姿态闲散，说出的话却让沈瑶心头一跳。
“我爸让你晚上去家里吃饭。”
去程卫东的私宅吃饭？
这待遇，恐怕连公司的好几位副总裁都未曾有过！
沈瑶面上不动声色，心脏却在疯狂擂鼓。
她稳住呼吸，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好的，谢谢程董。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程昱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眼神深邃，似乎想看透她的伪装。
“准备？”
他轻笑一声，意味深长地说，“做你自己就行，我爸，就欣赏你今天这股劲儿。”
傍晚，程昱开着一辆低调的黑色迈巴赫，亲自来公寓楼下接她。
沈瑶换下职业装，穿了一件设计简约但质感极佳的淡蓝色连衣裙，温婉中不失疏离。
车上，两人很有默契地没提工作。
“今天开会，陈志明挺活跃。”
程昱握着方向盘，忽然开口。
沈瑶挑了下眉，“哦？他又有什么高见？”
“他说，你的报告‘格局太小，过于保守’。”
程昱的语气带着一丝戏谑，“他认为程氏财力雄厚。
就该有魄力，直接重金杀入芯片设计，还现场拉了一堆财务模型，论证三年内怎么靠‘资本运作’实现盈利。”
“噗嗤。”
沈瑶没忍住，笑了出来。
资本运作？
在芯片这种硬核科技行业玩这个，不是骗子就是傻子。
“那你怎么看？”
她反问，看向程昱的侧脸。
他的下颌线分明，鼻梁高挺，路灯的光影在他脸上流转，平添了几分蛊惑。
程昱目视前方，轻描淡写地吐出几个字。
“我？我觉得，你比他有种。”
简单粗暴的夸奖，像一股暖流瞬间熨帖了沈瑶紧绷了一天的心。
程家在西山的别墅，没有想象中的金碧辉煌，反而是一派中式园林的雅致，门口的石狮子都透着一股子书卷气。
程卫东没在客厅待客，而是在书房里练字。
“来了？沈瑶，过来，看看我这几个字。”
宣纸上，是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守正出奇。
笔力雄健，气势如虹。
“‘正’在根基，‘奇’在谋略。程董的字，道尽了为商的精髓。”
沈瑶由衷赞叹。
程卫东放下笔，哈哈一笑，指着旁边的椅子。
“坐，今天的报告，我听得很满意。”
他看着沈瑶，眼神锐利依旧，却多了几分欣赏，“不是因为你说的话我爱听。
恰恰相反，是因为你说了真话，说了老家伙们不敢说、不愿听的真话。”
沈瑶提着的心，终于稳稳落地。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董事会那帮人，满脑子都是赚快钱。”
程卫东冷哼一声，“他们恨不得今天投钱，明天上市，后天就套现走人。”
程昱在一旁倒茶，懒洋洋地插了一句：“所以他们只能当个分红的股东，当不了掌舵的企业家。”
“臭小子！”
程卫东瞪了儿子一眼，眼里却全是笑意。
他转头对沈瑶说：“你对半导体材料的那个建议，很好。
我准备成立一个专项小组，进行前期深度调研，就由你来牵头，直接向我汇报。”
沈瑶猛地抬头，心脏狂跳。
由她牵头？
直接向董事长汇报？
这意味着，她一个还没毕业的实习生，一步登天，跨过了战略部分析师、主管、经理、总监、公司副总裁……所有中间层级！
甚至沈瑶干得好的话，能直接让这个小组成为子公司，并负责它的一切事物！
“谢谢程董的信任。”
她压下心头的狂喜，声音沉稳，“我一定尽快拿出详细的调研方案。”
晚餐的氛围出乎意料地轻松。
饭桌上，程卫东像个寻常长辈，问了她的家庭，问了她在清北的学业。
褪去商业巨鳄的光环，他竟有几分亲和。
饭后，程卫东竟亲自将她送到门口。
“程昱这小子，总在我面前说你是个多有意思的姑娘。”
他看着沈瑶，眼神意味深长，“你确实与众不同。”
回程的车里，一片安静。
开出别墅区很远，程昱才突然开口问：“刚才，紧张吗？”
“有点。”
沈瑶诚实回答，“你父亲的气场，压迫感太强了。”
程昱闻言，低声笑了，笑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今天已经很收敛了，为了不吓到你这个‘大功臣’。”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只有两人能懂的亲近。
“你知道吗，我们家那张饭桌，除了家人，上一次有公司的员工坐上去，还是三年前的事了。”